“尋找”三位教師

何 杰

題目中“尋找”一詞加上引號是因為這三位教師都沒有失蹤，而且都很好找。只要一個電話，熟悉的聲音就會響在耳畔。但我始終在尋找，尋找的是他們給我的精神力量。

第一位要找的是我高三時的班主任李淳老師。上中學時，我就是一個頗受爭議的人物。憑著年輕人的闖勁，我一往無前地發展自己的個性與特長，其中不乏沖動與莽撞。我不喜歡整天啃課本，討厭做那成山的作業。我喜歡外出闖蕩，帶著一張北京中學生通訊社的記者證，在大人的領域中采訪。我成功了，當上了社長，成了當時的小名人。可與此同時，我的學習成績卻直線下降，曠課逃學成了家常便飯，還美其名曰“增長社會才干，反抗現行教育體制”。可是我忘了一點，我生活在現實世界中，凡事不可能由著我的性子來。我的作為付出了代價。學習成績下降自不必說，還害得李老師為我背黑鍋，因為她要面對學校與同事的巨大壓力。可我當時根本沒想到這些，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甚至，我還把生活中的一些矛盾起因歸在她身上，并和班里的同學一起想換掉她……現在想來，我真是罪不可恕，一個孩子的沖動與莽撞竟至于要傷害一個最為看重他的人。但李老師卻始終認為我是個人才，她愛我這個“才”，總是在別的老師說我不好時為我聲辯，總是在有人想處理我時為我扛一扛。即使在我要“推翻”她的時候，她還在為我競選中學生“希望之星”的事去說服一個又一個的反對者。高考前，許多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我考不上大學，可李老師卻說：“他一定能考上大學!”正在準備高考沖刺的我知道了李老師的話。她的寬容與信任成了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督促我刻苦攻讀，結果我終于如愿考上了大學。

第二個要找的是我的師傅梁捷老師。大學畢業后，我也成了一名教師。沖動與莽撞又一次讓我栽了跟頭。低迷的時候，我去了梁老師所在的學校。見到有名的梁老師，她那極具親和力的形象深深感染著我、吸引著我。在她面前，我沒有了晚輩的拘束，也沒有了受挫后的沮喪。我重新恢復了自信。當時校長說，你就做梁老師的徒弟吧。雖然沒有正式的拜師儀式，可從那以后，只要提到梁老師，我都會驕傲地說，那是我師傅。進入這所學校不久，我的沖動與莽撞又一次使我成了受爭議的人物，可梁老師對這些爭議不屑一顧，始終相信我。她看重我的教學潛質。在她的大力推薦下，我逐漸為外校同行們所知，開始向一個教育專家努力了。但因一個偶然的原因，我中途放棄了努力，離開了學校，離開了梁老師。梁老師很傷心，臨別時對我說：“到別的學校不要提到我。”看著她傷心的樣子，我愧疚萬分，因為我傷害了最為看重我的前輩。

二十幾年來，我始終在尋找兩位老師，雖然她們就在這座城市，可我還是在努力尋找。除了想向她們傾訴我的感激與歉意，匯報我的工作成績外，還要尋找更多的東西。

我第三個要找的也是教師，他就是我自己。不要誤會，我沒有痛苦到迷失自我的境地。我只是想尋找一種應具有的教師品格。感動于兩位老師給我的寬容與信任，我深知，在孩子面前，具有強大力量的教師應該怎么做。我也要對我的學生寬容與信任，寬容他們的無知與任性。我也要用我的經歷告訴他們，不能把無知與任性當作個性，只有莽撞與沖動，最終只會傷到自己。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會促成與扼殺很多東西，為人師者實在應該謹慎。這一點，我努力在做，雖然我做得還很不好。我要關注他們的成長，為他們寫一份份成長報告。我希望他們善良、誠實，但不愿意他們的單純使他們碰壁；我希望他們遵守規范，但不愿意他們成為被訓練的小白鼠：我希望他們有個性特長，但不愿意他們膨脹自己的個性，成為目空一切的“另類”；我希望他們學習優秀，但不愿意他們為了分數而把美好的人生丟了：最重要的，我希望他們有為國家、為人生的崇高信念，不受社會上“躲避崇高”的侵蝕，但又不愿意他們成為空幻教條的犧牲品……

在尋找李老師、梁老師的同時我也在尋找我自己。兩位老師給了我巨大的精神力量，我自己也在鼓勵我繼續走我的路。像兩位老師關注我的成長一樣，我也在關注我的學生們健康心靈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