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自小就聰明

王楚英

特殊愛好

縣里新來了一位代縣長，姓吳，三十來歲，從市府下來，來頭不小，人還沒到，投資上億元的省道改建工程就定下來了。這項工程是從縣里連接到省城高速公路的，縣里爭取了好多年，都因為資金缺口沒批，據說這次是吳縣長起了關鍵作用。

吳縣長一上任，便帶著秘書小王到省道改建工程指揮部檢查工作，工程指揮部的人接到電話，馬上忙了起來，吳縣長一到，對工程的各個環節作了全面細致的了解，作了非常細致的指導，一番忙碌，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指揮部負責人帶著吳縣長進了工地食堂，一桌熱氣騰騰的山珍海味已經等著他們了，吳縣長一看，皺起了眉頭，說：“這些統統不要，給我上一盤花生米就行了!”

負責人一聽，頓時緊張起來，說：“工程指揮部剛成立，地方又偏僻，沒啥好招待的，都是些當地的出產，值不了幾個錢!”

吳縣長說：“你把這酒菜撤下去，讓指揮部的同志們打打牙祭，給我和小王來一盤花生米!”

負責人連忙吩咐廚房火速準備，不一會，菜就上了桌，吳縣長拿起筷子，沒過一會，一盤花生米就被他風卷殘云吃了個一千二凈。吳縣長放下碗，一邊美滋滋地抹著嘴，一邊對小王說：“今后在外面吃飯，一切從簡，但花生米這道菜不能少，我這個人沒啥愛好，就愛吃個花生米!”說完，他也不嫌齷齪，把散落在桌上的幾顆花生米撿起來，丟進口中，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

小王很感動，回來寫了篇《縣長愛吃花生米》的文章，在報紙上發表，在全縣引起強烈反響，好評如潮。沒過多久，縣人大召開大會，吳縣長幾乎以全票當選，正式成為縣長。

跟吳縣長處得越久，小王對吳縣長愛吃花生米的習慣印象也就越深。昊縣長的妻子在市里上班，他就把自己的母親接過來，為他洗衣做飯。小王發現，吳縣長母親為兒子做的飯菜，餐餐少不了花生米。

三年下來，在吳縣長“好這一口”的帶動下，吃花生米成了縣里的時尚，吳縣長廉潔奉公的名聲也越來越好，小王滿懷崇敬之情，將吳縣長克己奉公的事跡，頻頻再現筆端，見于報紙，讓吳縣長聲名鵲起。這不，三年任期一到，吳縣長就被提拔到一個地級市擔任要職，過幾天就去上任。

這天晚上，吳縣長讓母親備了一桌酒菜，把小王請到家里。臨別在即，吳縣長和小王你一杯我一杯的，盡情歡飲，酒至半酣，小王忍不住問道：“吳縣長，你放著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咋就愛吃個花生米?”

吳縣長回頭看看還在忙碌著的母親，笑著說：“我知道你早就想問，又不敢問，其實，我這愛好跟你說說也無妨——”

原來，吳縣長小時候家里窮，兄弟三個中，他是老三，由于父親死得早，家大口多，日子過得好不艱難。這年冬末，母親從山外親戚家借來半袋子花生，準備套種在小麥地里，到時賣點錢補貼家用。母親怕孩子們偷吃，就把花生放在一只竹籃里，用繩子拴在堂屋正中兩丈多高的屋粱上，還在提繩上套了一個沒底的酒瓶，掛上一圈狗兒刺，防止老鼠偷吃。精明的母親這一招，既防了孩子，又防老鼠，萬無一失。

誘惑難擋

仨兄弟自打娘胎出來，誰也沒吃過花生，只聽別的孩子說，那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看著掛在屋梁上的籃子，他們心里都癢癢的，趁著母親不在家，想盡了千方百計，可籃子掛得太高，根本無從下手。

轉眼春天到了，母親準備下種了，她取下籃子一看，大吃一驚，一籃子花生只剩下小半籃：這花生怎么會少了呢?

吳縣長說到這里，又喝了一口酒，吃了粒花生米，得意地問小王：“你說，那花生怎么會少了?假如你面對這么掛著的一籃花生，你怎么做到既可以偷吃，又不讓母親發現?”

小王說：“這不難，要是我，拿幾個凳子疊起來，搭上去偷!”

這時，一旁的吳縣長母親接過話，說：“他大哥也是這樣想，他疊羅漢似的架了四張凳子，搖搖晃晃地爬上去，離籃子還有八尺遠，就摔了下來，差點跌斷了背脊骨，從此再也不敢這樣偷了。”

小王來了興趣，又說：“要不，找個長梯子爬上去!”

吳縣長母親笑呵呵地說：“他二哥就是這么干的，把家里的長梯找了過來，可籃子掛在堂屋正中的梁上，長梯無處搭靠，二小子只好自己撐著，讓小三上，但小三還沒上幾步，二小子就撐不住了，梯子壓下來，差點沒把他砸個半死!”

小王笑著指指吳縣長，說：“偷花生的肯定是你，你用的啥辦法?”

“當然是我，我們哥仨，就數我最聰明!自打母親把花生掛在那里，我的心思就全在那上面。于是，我天天乘著母親和哥哥們不在家的空檔，在家里家外、房前屋后，一邊吞著口水，一邊轉悠著，讓我落下一天不吃花生米口里就淡得慌的毛病，但也讓我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吳縣長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吳縣長用的是什么法子，他還是沒說。

沒過幾天，吳縣長就開開心心到新地方上任了，又過了沒幾天，他協調指揮的省道改建工程中的一座橋突然倒塌，正在上面行駛的一輛客車摔下山崖，造成二十多人傷亡，上級派人下來一查，發現整個省道改建工程都有嚴重的質量問題，紀檢部門當即介入，不久就查出吳縣長通過他妻子與建筑方勾結，泄露標底，鯨吞建設資金近百萬元，拔出蘿卜帶出泥，接著深入一查，吳縣長這些年來，貪污受賄累積起來，竟然有上千萬。

由于證據確鑿，數額巨大，后果極為嚴重，半年后，吳縣長被判處死刑。執行死刑時，吳縣長家里沒來人，他的尸體火化后，骨灰盒無人認領，小王念著舊情，在縣政府開了個證明，取出吳縣長的骨灰盒，用一塊紅布包著，次日一大早就乘車趕往吳縣長的老家。

小王直到黃昏時才趕到吳縣長老家，一進村子，就知道吳縣長母親因為兒子的事服毒自殺，正在醫院救治。

小王輾轉找到醫院。一眼就看見吳縣長母親斜靠在病床上，懷里抱著只兩頭尖的竹籃子。老太太見了小王，一把抓住小王的手，禁不住老淚縱橫，說：“我悔啊，悔不當初……”

悔不當初

隨著吳縣長母親的講述，小王的心緒跟著又到了上次吳縣長提到的那籃花生上面。

那天，吳縣長母親發現花生被偷吃了，看了三個兒子幾眼，她不動聲色，又從親戚家借來一籃花生，依舊掛在老地方，每天假裝外出，卻突然殺回，想逮一個正著，卻回回落空。這天，她買回一包打蛔蟲的寶塔糖，讓三兄弟把這打蟲的藥吃下去，沒過一會，三兄弟一個個跑到屋后空地拉了攤大便，她拿著根木棍，把仨兄弟的大便依次撥拉開，終于在老三的大便里發現了花生仁。

吳縣長母親沒生氣，好奇心卻上來了，開始暗暗地盯起梢來。這天，她看見小三悄悄扛起門口長長的曬衣服用的竹篙子，閃進堂屋，舉起竹篙子朝竹籃子一頭用力一頂，竹籃的另一頭便往下一歪，一大捧花生就順勢簸了出來，他一粒不剩撿進口袋，回身把竹篙子放回原處，然后若無其事躲到沒人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吳縣長母親端出一盆清水，為小三洗凈滿臉的污垢，給他換了套干凈衣服，牽著他的手，在兩個哥哥羨慕的眼光中，把他送進了山下的學校。

吳縣長母親說到這里，又一次痛苦地閉上限睛，說：“我當年沒懲罰他，還鼓勵他，把他送進學堂，是見他愛耍小聰明，怕他不走正道，想讓他讀書明事理，誰知道他見我獎勵他上學，卻以為耍小聰明就能占大便宜，竟然把國家的錢當成花生來偷，真是把書讀到狗屁眼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