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媛
摘要本文通過對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分析,對《侵權行為法(草案)》中的相關規定進行比較,深入探討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和立法方式。
關鍵詞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侵權法草案
中圖分類號:D9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6-089-02
一、安全保障義務的界定
安全保障義務,是指從事危險活動之人,因該活動具有損害他人之潛在危險,法律上負有防止損害發生之義務,以維持社會生活之安全,茍有違反該等義務,產生損害于他人,即應負損害賠償責任。①
起先提出安全保障義務的學者將其適用范圍限于“經營者”,其目的是妥當規范因服務場所不安全導致的消費者人身、財產權益受侵害的案件。②這一理論后被《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所用。我國的六個不同的侵權法草案版本中,均規定了安全保障義務。安全保障義務納入我國的侵權行為法呈必然趨勢。
二、安全保障義務的性質
我國理論界對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性質的爭議,主要集中在是屬于合同法領域還是侵權法領域。在合同法領域,安全保障義務被認為是一種附隨義務,然而在侵權法領域,安全保障義務則將被定性為法定義務。
(一)附隨義務說
此說認為安全保障義務源于合同的約定,合同的附隨義務是受害人提出請求的規范基礎。當行為人訂立的合同對其安全保障義務作出了明確規定,此時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人承擔違約責任;若行為人與當事人之間的合同沒有明確規定行為人對原告承擔的人的安全保障義務,法官擴張解釋合同有關的法律,對合同規定的物的安全保障義務作擴大解釋,認為人的安全保障義務實際上包含在物的安全保障義務的范圍內,沒有履行好此種義務,當然要承擔違約責任。③
(二)法定義務說
安全保障義務并不表明此種義務僅是契約性的,實際上它是一種法定義務,是法律對任何行為人所提出的最低要求,在產生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競合的情況下,受害人自己可以自由選擇請求權基礎。當然,對于當事人就法律規范沒有規定的情形作出了約定,或者約定的事項高于規范規定標準的情形,自然應該尊重意思自治,遵循其約定。因此,由判例依據誠實信用原則確認的帶有普遍性的安全保障義務同制定法上由法律的強行性規范、禁止性規范所設定的義務一樣,也屬于法定義務。
筆者認為,對于安全保障義務,既屬于侵權法上的義務,又屬于合同法上的義務。然而,我們強調安全保障義務作為侵權法上的義務,是由于,一來我國合同法已明確規定了附隨義務,合同法的解釋并不需要安全保障義務。二來,安全保障義務是對社會一般人產生的,而合同法上的附隨義務只適用于特定的合同當事人,不符合創立安全保障義務理論的初衷。三來安全保障義務僅規定于《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將其納入附隨義務理論,不符合體系解釋原則。
盡管如此,在合同當事人之間,也可能產生安全保障義務是肯定的,此時適用責任競合規則。然而由于我國合同法不承認違約的精神損害賠償,因此,受害人將更有可能選擇侵權法上的請求權保護。
三、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之構成要件及立法比較
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是指依照法律規定或者約定對他人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人,違反該義務,因而直接或者間接地造成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權益損害,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侵權行為。④其構成要件有:
(一)安全保障義務的違反所致的不法性
構成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首先要有對安全保障義務的違反事實,不僅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人負有該義務,而且其必須對這種義務沒有盡到,或者違反了這種安全保障義務,即為一種不作為。
在實踐中判斷義務人是否違反安全保障義務,需要一個客觀的標準。理論上,對安全保障義務的違反的考慮因素主要包括:危險的開啟或持續、社會生活參與人的合理期待、危險控制的可能性、危險防免費用的高低、受害人自我保護的可能性、行為人的收益和法律、法規、政府規章、技術規則、事故防免規則等。⑤具體有三方面標準:第一,法定標準。如果法律對于安全保障的內容和義務人安全保障義務必須履行的行為直接規定時,就應當嚴格遵守法律、法規的明確規定判斷。第二,特別標準。對于未成年人的安全保障義務,應采用特別標準。其一,消除這個危險,使之不能發生;其二,使未成年人與該危險隔絕,使其無法接觸這個危險;其三,采取其他措施,保障不能對兒童造成損害。第三,一般標準。一方面,經營者或者社會活動組織者對于一般的被保護人或者對于非法進入者,所承擔的義務就是對于隱蔽性危險負有告知義務,對這種告知義務沒有履行則構成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另一方面,經營者或者社會活動組織者對于受邀請者進入經營領域或者社會活動領域的一般保護事項,負有一般的告知義務和注意義務。按上述標準,以下四種行為是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地行為:第一,怠于防止侵害行為。第二,怠于消除人為地危險情況。第三,怠于消除經營場所或者活動場所具有傷害性地自然情況。第四,怠于實施告知行為。⑥在楊立新的建議稿中,將這種標準歸納為“合理限度范圍內”。
(二)損害事實
《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將安全保障義務的保護范圍限于人身權益,即僅當發生人身損害的事實時,受害人才有可能得到救濟。然構成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責任的損害事實,應當包括人身損害和財產損害。在《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模式下,將安全保障義務限制于絕對權,與我國侵權法才不區分權利進行保護的法國法模式可能起沖突。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人身損害賠償責任所保護的是人的健康權和生命權,財產損害實施是由于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造成了受保護人的財產或者財產利益受到損害的事實。這種財產損害事實,一般是指財產的直接損失,即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所直接造成的財產損失,而不是債權等其他財產權中的期待利益的損失。
在侵權法草案的各個版本中,王利明、梁慧星、楊立新等三版都明確將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擴張為人身和財產,而麻昌華、徐國棟和法工委的三版中,并未指出損害為何,但根據體系解釋,因該三版建議稿對一般侵權的規定皆采法國法模式不區分法意,損害包括了人身和財產。
(三)因果關系
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構成要件中,義務人的不作為行為與受保護人的損害之間,應當具有引起與被引起的因果關系。建議稿對因果關系都有要求,但如何認定因果關系應當交與實務判斷。這種因果關系的要求因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的類型和損害事實的不同而異。
第一,在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直接造成損害事實的情況下,對因果關系的要求應當是直接因果關系,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是損害發生的原因。例如,在設施、設備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服務管理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和對兒童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中,對于因果關系要件的要求,是具有確定的直接因果關系,表現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就是引起受保護人損害事實的原因。
第二,在防范、制止侵權行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中,對于因果關系的要求相對較低,其侵權責任構成的因果關系應當是間接因果關系,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僅僅是損害發生的間接原因,不要求是直接原因。這是因為,侵權行為人對受保護人所實施的侵權行為,就是直接針對受保護人的,并且直接造成了受保護人的損害。這種情形,該侵權行為是受保護人受到損害的全部原因。但是,負有安全保障義務人的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也是造成受保護人的損害的全部原因,因為如果其盡到了保護義務,就會完全避免這種損害。事實上,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行為是受保護人受到損害的一個必要條件,也具有因果關系,只是這種因果關系并不那么直接而已。
第三,在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中,對于不同的損害事實的因果關系也有不同的要求。對于人身損害事實,應當適用相當因果關系作為判斷標準,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行為是損害事實的發生的適當條件的,即構成因果關系要件,應當對該損害事實承擔侵權責任。對于財產損害事實,則應當以直接因果關系作為判斷標準,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是損害事實發生的原因時,才能構成侵權責任。
(四)過錯的引入
我國學界明確目前沒有在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中使用無過錯責任原則,此類案件的當事人必須具有過錯。此種制度設計,主要是為了平衡社會利益,一方面要給予受害人必要充分的保護,補償其受到損害的財產權或人身權;另一方面又必須考慮到大量的經常性的巨額賠償對社會經濟可能產生的消極作用。目前我國更要考慮經濟發展的實際狀況和經營者經濟賠償的承受限度。
就過錯的舉證責任而言,學界意見不一。有學者認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仍應由受害人一方來承擔安全保障義務人具有過錯的舉證責任,除非法律、法規有明確規定,否則不能適用過錯推定的嚴格責任。⑦學者認為采過錯推定可能架空過錯侵權的一般條款。實行舉證責任倒置非常有利于受害人,而安全保障義務的適用范圍又很廣,這樣受害人就會傾向于以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為由請求賠償。⑧ Larenz亦認為雖有交易安全義務違反的事實,仍待進一步論斷加害人是否具有可歸責性。⑨在法工委、王利明、麻昌華、徐國棟的建議稿中即未作過錯推定的表述。
也有學者認為應當采過錯推定,是因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本身是一種特殊侵權行為,因此歸責原則本身有所特殊;另外,采用過錯推定能更好地保護受害人的利益。⑩受害人只需證明加害人對自己負有保護義務且自己的損害是由加害人違反該義務所造成的,而由保護義務人舉證證明自己不存在過錯。因讓受害人去證明行為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很難,再讓其舉證證明行為人的主觀過錯,會造成很多危險活動的受害人將無法證明加害人的過錯,而無法獲償,犧牲了分配正義。豘在楊立新、梁慧星的建議稿中,幾乎都提及“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責任人證明自己的行為沒有過錯的除外”。
筆者同意后者的觀點。在證明具有安全保障義務的違反之后,受害人還必須證明違反該安全保障義務具有可歸責性,即并非任何安全保障義務的違反都能導致侵權。考慮到我國的實情,受害人雖往往是較為弱勢的消費者,而加害人具有更高的專業知識,更強的經濟實力,采過錯推定原則能夠更好地保護受害人。
四、結語
在六個版本的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的規定中,楊立新的建議稿對此規定可謂矯枉過正。然徐國棟、麻昌華對此的相關規定并未單列成節,可以看出在此二者中對安全保障義務違反的侵權行為是作為對特殊侵權行為補充的條款。事實上,源于德國法的安全保障義務是過錯責任與無過錯責任間的橋梁。它應當引導特殊侵權行為的立法,而不是作為兜底條款,否則的話將使特殊侵權行為與一般侵權行為間的界限變模糊。法工委的建議稿在安全保障義務的主體上較為保守,局限于經營者,與現行國情要求不符合。而梁慧星的建議稿中,將其規定于因果關系與共同侵權中,似乎僅限于共同侵權,則安全保障義務的適用范圍僅限于因第三人原因導致損害的情形,此適用范圍比《人身損害司法解釋》中的適用范圍都狹窄,亦不可取。因此,對于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的規定,筆者更同意王利明建議稿中的立法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