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協奏曲

楊　林

對于教育者來說，與孩子們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將幻化成生命時光之中不可或缺的火花來源，讓自己真正成為一根會思想的蘆葦。

每次和夏雨相見時，那隔著道路的一聲聲“老師”總讓我心里若濡濕了一般，這有時還被愛妻看成一個好笑的故事取笑一二。其實妻是不知道的，她不在身邊的時候，夏雨有時還會從對面穿過馬路來到我身邊，這時的我只愿意面帶微笑，時刻關注著馬路上的變化，然后悠然地和他走在一起，敘敘舊事，談談近況……

而關于他和他所在的畢業班的記憶，會隨著話語的深入在我的腦海中一幕幕地彌漫著。

陽光男孩的變奏曲

夏雨，是在上六年級時從鄰鎮轉學過來的。一張天生老實的臉總是在適當的時候笑容滿面，有時還捎上呵呵的聲響，讓身邊的人也跟著樂開了花。他還真是個陽光男孩，特別討同學們和老師喜歡。但有那么一段時間，他總是郁郁寡歡。我一直不解，直到看到那篇作文，才明白了是他一直生活在自編的囚籠里。

他說：“老師，我該怎么辦？我爸媽因為如何對待奶奶的事常常發生爭執，自己喜歡媽媽，也喜歡奶奶，卻不知道怎么辦，該站在那一邊？”生活總是捉弄人，為什么讓這么尷尬的事出現在陽光男孩的生活里呢？我思索了一番，盡管自己對生活難題沒有解碼把握，可覺得還是有必要留下這樣幾句話：夏雨，我雖然不知道你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我認為你對你奶奶的態度不應該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別人的事永遠是別人的事，哪怕是自己的爸媽也不例外，先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當然，能用你那陽光般燦爛的笑臉融化親人們的內心是最完滿的結果了。預祝成功！

收到作文本時，他有些詫異，一定在想他那不符合習作要求的作文，竟然會得到老師的青睞，有了回復，不僅如此，還得到了他所希冀的“優＋星”，真好！接下來，他便躲在教室安靜地讀著、讀著……待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有了一些淡然又欣慰的笑。我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后來他有了“化學反應”。他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和我更親近了，親近得像老友，看上去也成熟多了。

現在的他，偶爾會在節日期間發來短信祝賀一兩句，還有幾次是這樣說的：老師，這次期中測試我又考砸了。我速回道：慢慢來，一切會好的。他回復說：我知道。謝謝老師。

雖然我也知道，有時他并不是要一個答案，而是尋求一個人來傾聽，而我，恰好是個不錯的選擇。于我，教育的生活就這樣被打亂著、改寫著，幸福著自己的幸福人生。

青澀少年的交響樂

另一位男孩江濤可沒有像夏雨那樣陽光。

他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因為醫生的誤診，落下了右腿殘疾。他自從來到班上后，幾乎每日都與其他孩子發生矛盾，有時是同學們故意招惹他，但更多時候是他固執、偏激的緣故。也許是他的內心過于敏感吧，為了掩飾自己的自卑和脆弱而做出過激的反應。大多數時候，我都主要怪罪其他孩子，可爭吵聲依然不絕于耳。

直到有一次，他故意將同學的文具盒弄翻在地，待同學撿拾時還用腳踩了踩橡皮。氣憤的我將他叫到辦公室質問道：“你為什么故意將張軍的文具盒撞倒在地上？”“我不小心弄的。”“好！就算不小心，可你又為什么踩他的橡皮？”“沒有！”“還狡辯，這么多人看見了，還會假嗎？”“那是我不小心踩的，就算真踩了，它也踩不壞。”“好，好，放學后讓你爸來接你，我們再說。”下班后，由于其他急事的緣故，我不得不放棄了這次家訪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中，關于他的事少了。可沒過那熱乎勁，也就“放虎歸山”了。束手無策的我，面對頑皮搗蛋的他感到異常疲倦。而教育的轉機，總是在出人意料之中悄然來到身邊的。

在一次小練筆之中，從他那筆跡混亂的習作里讀到了這樣短短的幾句話：今天爸爸一下班回來，就把包放在桌子上，說：“兒子，給我打酒去。”我打完酒回來，爸就喝酒了，我家的小狗在他腳邊轉來轉去，真可愛。

也許是那日心情好，加上自己平生好酒，我立馬在這幾句話下面劃上小紅圈，并在文后評點道：孩子，讀你的文章，感受到了你的鐵漢柔情，真有進步。什么時候能喝到你打的酒就好了。努力吧！

其實，我更羨慕的是他家所有的那田園鄉村里深埋的濃郁親情，自然有味，不乏詩意。后來的他沒有變成優等生的模樣，甚至連中等生也算不上，可他不再抵觸我的話語了，有時說他幾句也就聽上了。同學們偶爾拿他開句善意的玩笑也不打緊了。有次我問他：“老師像誰？”“我爸。”接下來是一長串的爽朗笑音。

陽光總在風雨后，不知還有多少人會錯過他生命里那幾縷稍縱即逝的陽光。幸運的是，我們在他離開學校前收割到了一點，沒有讓這片天空在這里荒蕪著。

豆蔻少女的鋼琴曲

女孩子遲敏來班上報名時，給我一個莫名的驚詫。她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由她姐姐和我這個新班主任交流著關于報名的事宜。我側過臉主動和她對話，卻發覺她依然深埋著自己的腦袋，不愿抬起頭來。細一觀察，此時的她眉頭緊縮，目光是哆嗦而又恐懼的。她的內心和那些陽光的孩子是不一樣的，我猜。再低頭一看，她的成績，語數外均沒達到50分，且三門總分不到一百。

隨著新學期的開始，我對于她的留心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她從不舉手發言，請她讀讀課文總是一聲不吭，下課時也只是呆坐在座位上，在教室的座位上寫啊寫……她在寫什么呢？我很好奇，卻怕無端地驚擾了她。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覺她對語文學習比較有耐心。因為她抄寫詞語時全對了，得了優，收到本子的一剎那淺笑了一下。那不易察覺的笑，很淡，近乎于無。我知道，她來到班上后這樣的笑一定有過，但是都被習慣于粗線條生活的我忽略了。有笑容，那她的生命里就能有陽光。于是，在又一個“優”來到的時候，我拉上幾個字寫得特別潦草的孩子作了一番比較，夸贊她的字寫得工整。這下她又笑，一閃而過，有點含蓄。我知道了，遲敏的內心依然植有一顆愿意接受鼓勵的種子，只是才剛發芽。

漸漸地，漸漸地，她的字寫得越來越好，我在測試的時候適當地提高她的分數，表揚她的次數也就更多了。平日里，她微笑多了，但還是稀罕。直到有一次，因為考卷的基礎知識較多，在她課余常常努力的書寫過后，終于突破了八十分，超過了班上十幾位同學，孩子們的表情一下子豐富起來了。說真的，我也不敢相信她會有這樣的進步。

對于她來說，這哪怕是靈光一現也行。畢竟，在經歷了那么多的分數失敗后，在小學臨畢業時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也是幸福的。她此后的學校生活大多是在陽光之中度過，因為她的玩伴漸漸多了，而且來得真誠，比動員來的要玩得久……有時人生就是靠記憶串成珠，而后繼續行走的，我想，她的未來一定不會那么輕易落在灰暗里，因為心燈已然點亮。雖然柔和淺淡一些，但至少還有光。

……

久居小鎮的我，是由于經常回憶起這些感動的意象而選擇留了下來，當然，也為了能繼續收獲到更多的暢想后的果實，更滿足于時常聽到他們那絲絲縷縷、斷斷續續的迷人的聲音。有時，在靜謐的深夜醒來，我會想，倘若孩子們是一個個歡樂而躍動的音符的話，那我就是那音符背后的五線譜，我們一同譜寫出了一首首蘊含著酸甜苦辣的協奏曲。

命中注定，我和孩子們會在彼此的觀照中發現自我，直到行走在最終光明的內心征途之中。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