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健
摘要本文在探究調包手段的特征及其在犯罪實施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的基礎上,結合具體案例的分析,對此類侵財犯罪如何定性的問題進行了解析。
關鍵詞調包盜竊詐騙
中圖分類號:D924.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5-340-02
一、引言
“調包”是一種偷龍轉鳳的手法,即犯罪分子趁被害人未注意或注意力分散之機用事先準備好的虛假財物與被害人的“真金白銀”相調換,最終達到非法獲取他人財物的目的。“調包”行為包含兩個階段并具有兩重屬性:第一,趁人不備換取財物,行為過程具有秘密竊取的特征;第二,調包意味著以假換真,使被害人信以為真,行為結果又表現出欺騙的特點。此類交織了騙與竊的犯罪行為該如何定性,給司法實踐工作造成了困惑,由此引發的此罪與彼罪的定性爭議也久未平息。目前,學界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為盜竊說;二為詐騙說。顯然,如果脫離了具體犯罪過程,不考慮調包在具體犯罪行為中的作用,貿然肯定或否定哪種結論都難免有斷章取義之嫌。正如同一個詞語的精準詞意要在整體的表達中才能把握一般,調包作為犯罪行為使用的一種作案手法,必須將其放在一個完整的犯罪過程中來考察,即分析這個“手段”與取財行為的關系及其在侵財犯罪過程中所起的作用。探究調包手段的屬性及其在整個犯罪行為中所起的作用是對該類犯罪行為正確定性的前提。
二、“調包”行為的屬性分析
調包行為,該因其秘密竊取的特征而定性為盜竊,或是依據其欺騙性而定性為詐騙?調包行為特性如何體現應當結合犯罪行為人在具體犯罪過程中實施調包行為的主觀意圖和所起作用來確定。調包的前提行為是有“包”可調,即行為人已經持有被害人的財物。現以行為人取得用以調包的財物是否經過被害人同意為標準分成二種情形,探討調包取財過程中被害人是否存在相應的處分意識與處分行為。
(一)基于被害人的同意而持有財物
被害人同意將財物交由犯罪行為人持有產生了如下結果:被害人享有請求犯罪行為人返還財物的權利,同時犯罪行為人負有返還原財物的義務,即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請求返還與返還的類似于債權的權利義務關系。此時,犯罪行為人調包的實質無疑是通過免除自己返還原物的義務間接實現非法占有該項財產的目的。那么,調包結果所具有的欺騙特性表現得最為明顯。被害人因為對被調包后的虛假財物產生了錯誤的認識,所以認同了行為人的返還行為,即被害人自愿免除了犯罪行為人返還財產的義務。免除返還財產的義務其實就是被害人處分財產性利益的表現,而此時被害人對該免除義務的處分行為具有意識性是不言而喻的(正如同我們在接受他人還款的同時自然免除了他人所負有的相應還款義務,即免除債務)。在此,犯罪行為人通過被害人看似自愿的免除返還債務的行為,達到對具體財物非法占有的結果。
(二)未經被害人的同意而持有財物
犯罪行為人未經被害人同意而持有財物,那么犯罪行為人的行為便具有了秘密竊取他人財物的特點。在前階段行為已然具備了秘密竊取特征的前提下,犯罪行為人選擇使用調包手段只是為了利用其秘密性來掩蓋竊取財物的犯罪行為同時拖延罪行敗露時間,只是一種障眼法而已。另外,由于被害人對其財物轉移不知情,不存在前述第(一)點所論及的其與犯罪行為人之間存在的請求返還與返還財物的類似債務的關系。犯罪行為人后繼的調包行為也不是為了讓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而處分該財產性利益。在此,調包行為應視為犯罪成立后的輔助行為,不具有獨立評價的刑法意義。
綜上所述,調包行為的特性在不同類型的犯罪過程中有不同的表現,其所起的作用也是有差異的。對使用調包手段的犯罪行為準確定性,應當認真區分調包手段在其中所起的具體作用。調包手段起欺騙作用,還是起秘密竊取的作用,對應整個犯罪行為的定性應有所不同。
三、使用調包手段的犯罪行為定性分析
調包本身的秘密性與欺騙性決定了使用調包手段的犯罪行為的定性之爭介于盜竊罪與詐騙罪之間(此處犯罪行為人為一般身份犯,不考慮能夠包容欺騙、竊取行為的貪污、職務侵占等特殊犯罪主體),而“詐騙罪,實質上是從盜竊罪的利用被害人的法益關系的錯誤而轉移財產的間接正犯中,將受騙者有處分意識與處分行為的情形分離出來而形成的獨立犯罪”豍,因此,分析使用調包手段的犯罪行為中是否存在被害人的處分意識與處分行為是確定該犯罪行為是詐騙還是盜竊的關鍵所在。下面結合案例分析之。
案例1:甲知道乙家有一價值數萬元的古董擺件置于室廳中,遂心生貪念想據為己有,趁到乙家做客之機,用贗品與之調換將真品占為己有。問甲的行為構成何罪?
本案例中,甲將古董據為己有的行為是在乙毫不知情的狀態下實施的,被害人乙不存在向甲交付財產的前因行為,自然也就不存在甲向乙返還財物的后續義務,相應的,乙向甲處分財產(財產利益)的意識和行為也就不可能存在。甲實施調包的目的,在于避免財物已被其取走的事實被乙當場發現,即甲利用調包行為的秘密性使其取財行為不為被害人發覺。調包行為的秘密性在犯罪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本例中,即使沒有后續的換上贗品的行為,甲也可因為被害人乙疏忽大意而成功竊取財物,調包行為的存在僅是增加了其盜取財物行為既遂的概率。該案以盜竊罪來追究甲的刑事責任是符合實情的。
案例2:乙聽說甲能將10元變成100元,便將家里的2000元現金交給甲,讓甲當場將其變為20000元。甲用紅紙包著2000元現金,并在所謂“變魔術”的過程中趁機調換了紅紙包,然后將調換過的紅紙包交給乙,讓乙兩小時后再打開看。乙兩小時后打開一看,發現里面是餐巾紙。甲的行為構成何罪?
本案例中,被害人受調包行為迷惑而對其享有的要求返還財物的財產性利益進行處分,進而導致其實體財物的損失,或者說被害人的財物喪失直接歸因于調包后的虛假財物所表現出的欺騙性,因此“騙”是本案中一個關鍵性的因素。進一步看,如果脫離了欺騙性,單純的秘密調換財物的行為,那么它即使演繹到極致,也不可能達致非法占有財物的犯罪既遂的完成形態。如果犯罪定性的問題著眼于一個注定無法既遂的行為之上,那么所得出的結論無論如何都是值得商榷的。在此意義上看,犯罪中調包結果的迷惑性、欺騙性所起的作用,甚至比其秘密性更為更要,在分析犯罪的客觀方面時是不應當被忽略的。從整體上看,“騙”的要素貫穿于本起侵財犯罪的全過程,即行為人先是基于欺騙性的事由獲取被害人財物,后又基于被害人對虛假財物的認識錯誤而放棄對真實財物的索取。如此看來,欺騙性是本案犯罪行為所體現出的重要特征,將本案定性為詐騙是符合詐騙罪的客觀特征的,同時也符合被害人、犯罪行為人對此種行為的主觀感受。
在此需要注意幾點:(1)被害人對財產利益的處分行為和處分意識,實際效果上也就是其處分財產利益指向的財物,即間接處分了財物。盡管在這一過程中,被害人對于真實財物的轉移并不知情,但針對具體財物的“無意識的處分行為也足以構成本罪的處分行為”豎。如果只籠統地看到被害人喪失了財產,就偏頗地認為被害人并無針對該具體財產的處分意識與處分行為,進而強調調包行為的秘密性,將不為被害人所知的調換財物行為認定為秘密竊取,并據此定性為盜竊,勢必出現主觀認識與犯罪實質間的偏差。(2)詐騙既遂是被害人相信犯罪行為人已經返還財物而免除其返還義務之時,外在表現形式為被害人接受財物并轉身離開或允許犯罪行為人離開。(3)犯罪行為人初始欺騙行為的目的,在于使被害人交出財物而非處分財物,這一主觀目的決定了該行為不能單獨作為詐騙罪的客觀犯罪行為來進行評價,也就不應當以前一欺騙不能達致非法占有的結果,而否定本案詐騙罪的定性,因為本案的詐騙行為是之前虛構事實與之后的調包行為相互結合所產生的非單一形態的犯罪行為。
四、結語
通過對調包手段特性、作用和相關案例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盡管犯罪行為人都使用了調包手段,但同樣的手段在犯罪過程所起的作用卻是不同的。如果行為人先秘密獲取財物,后利用調包手段所表現出的欺騙性以掩蓋其取財行的秘密性,進而達到不為被害人所知的狀態,并由此成功取得財物的,應當為盜竊;如果行為人先行基于被害人的同意獲取財物,后利用調包結果表現的欺騙性使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并因此而免除返還真實財物義務,進而獲得財物的應當為詐騙。
注釋:
張明楷.詐騙罪與金融詐騙罪研究.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253.
[日]西田典之.劉明祥,王昭武譯.日本刑法各論.第3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