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膏與大學

王小妮

高蓋特大學在紐約州的鄉間，校舍分散在一片起伏的寬闊山坡上。我在2004年的10月下旬到了那兒，當時，夕陽正分別照耀著它各自獨立的樓房，有的青藍，有的金黃，它們都靜靜地呆在自己的角落，興建于不同年代的、風格不同的建筑里，進出著2004年秋天的年輕大學生們。

這所大學早在1819年就有了，當時由13個傳教士創辦了一所不大的宗教學校。這一帶屬于美國的東北部。土地貧瘠，人煙稀少，學校的經營漸漸透出了財政困難。這個時候，轉機意外出現，有人注入資金使它起死回生。

高蓋特大學的拯救者是個牙膏大亨。聽他的名字好像耳熟，我想到我帶去美國的牙膏，我很懷疑地問，是高露潔?他們馬上說，就是它，就是高露潔!跟隨我跑到美國去的牙膏，來自中國街頭的小便利店。誰能想到它的創始人和眼前這所美國大學有關?高蓋特大學東亞系的幾個美籍漢語教師都不能準確說出牙膏商拯救大學的時間，有說法是19世紀中葉，又說是19世紀末，總之，那是一件美國往事。資金的投入使學校復蘇，它脫離了宗教色彩，成為一所有規模的綜合性大學。

據2002年的統計，美國全國有超過3000所大學。高蓋特大學和我這次赴美行程中停留的另外兩所大學都是私立的，三所學校“三口一詞”：我們的學費每年4萬，和美國最好的大學哈佛、耶魯是一樣的，我們有最好的教師和教學質量。

歷史上，美國的私立大學是培養教士和貴族的地方，雖然，時間的推移、公立學校的出現大大改變了這一傳統，但是，它們還都頑強地保留著各自鮮明的個性特征。

波士頓的西蒙斯大學在城市中心，它的創辦者是個黑人婦女。它的主體建筑只有三層。學生都散住在城市里，學校只提供教學場地。位于底層的學生食堂很像一座攀巖者俱樂部，又高又空曠，半邊墻壁都被造成了陡峭的懸崖，坐在那下面吃飯，好像跑進一個天然溶洞。這里的食物都自取，肉類青菜水果三明治，統統拿到盤子里，最后到電子秤上過重量。總之都是食物，都是解決饑餓的，沒有肉貴菜賤之分。和這學校一路之隔的是一條小河，河里游著野鴨子，我幾次去河邊，都是只見懶散的鴨群，不見游人，不見四處流連的學生。

而明尼蘇達首府圣保羅的麥卡勒斯特大學占地大得多，都是獨立建筑，每棟樓都不高大，倒像是散落在四處的私人別墅。在各樓房間是挺拔的大樹。正是秋天看紅葉的季節，滿樹的紅，滿樹的黃。這所學校也有相當的歷史。大樹成了它的組成部分。

和那些著名大學比，美國的私立大學都相對袖珍。教師們說到那些知名度高的學校，倒是沒有表現出羨慕，甚至略帶嘲諷，說它們太像大學了，意思是它們“太大”，不親切。雖然一般的私立學校只有一千多名學生，但是，他們一點沒顯露出妄自菲薄，教師學生都不掩飾他們以自己的學校為榮。

有人樂于出資辦學，有教師學生的熱愛，一所好的私立大學的前提就具備了。這個道理看起來簡單，而真正實施起來，這一進程相當緩慢，只要看看那些大樹就理解了。不過，天下的事情，不能因為漫長就不去作為。

(鄭百蓮摘自《小品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