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對華出口遭遇“安保審查”

中江德寧

日前，位于廣島的日本報國機械株式會社成為全日本矚目的焦點，該公司的本部和董事長、總經理的私宅被警視廳公安部和廣島縣警聯合查抄，公司海外營業課長代理、海外營業課主任等4人被捕，罪名是違反日本《外匯外貿管理法》，以弄虛作假申報的手法向韓國和中國出口了16臺數控工作中心。而這一切如果追溯起來，竟然始于冷戰時期的巴統組織。在冷戰結束多年后，以貿易和出口立國的日本在對華出口方面，仍然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寬松。

違規申報引發查抄

報國機械株式會社1940年才開始創業，當時主要生產飛機零件，戰后改為生產農業機械，鑒于“報國”二字有點軍國主義的味道，在1990年創業50周年時把名稱改成HORKOSCORP。現在，報國機械是一個擁有資本129億日元（約合1.3億美元）、665名員工的中等規模機械公司，主要產品是切削機械、建筑機械，2008年銷售額為203億日元。報國機械并不是一個上市公司，在知名度上和安田、牧野以及大隈等國際知名的日本機械制造廠家也無法相比，之前并不太引人注目。

日本規定，管理進出口貿易的主要法律是《外匯外貿管理法》和《稅關法》，法律本身并沒有什么詳細規定，有關法律的解釋都是政府各省廳通過頒發和修改有關的政令、省令來進行。工礦制造業基本上都在經產省的所管范圍內，所以經產省對這兩個法律的解釋就至關重要。

工礦業產品的出口首先要確認是否在經產省所管理的一大堆表格上，表格中最重要的一張是經產省根據《外匯外貿管理法》而制定的《貿易輸出管理令·別表一》。這張表格主要是管理常規武器、核武器、化學及生物武器產品以及制造這些武器所用的設備及原料。《別表一》對機床類產品是放在“核武器”項目管理的。

2007年9月18日，日本技術人員在美國肯尼迪航天中心檢測后勤倉和機械臂，這些設備隨后將交付日本航空宇宙開發中心。

這種管理叫做“安全保障貿易管理”，由經產省的“安保貿易管理課”、“安保貿易審查課”、“安保貿易檢查官室”和“貿易管理課”具體負責。簡單地說，就是對某些機床的出口加了需要得到經產大臣許可的限制。比如可控軸在兩軸以上，精度高于0.004mm的磨床;數控外圓內圓磨床j五軸數控磨床;可控軸在兩軸以上的電脈沖加工機床等。

要向被列入禁運國之外的國家出口這些管理名單上的機床，必須得到經產大臣的許可。即便除此之外的機床，向美、英等26個國家以外的國家，也不能隨便出口，必須向經產省申報備案。中國并不在這26國名單之內，這就是說，如果向中國出口機床，起碼要申報備案，而且出口對象還不能是在經產省安保貿易禁運名單上的17個中國法人，禁運的理由是因為和導彈技術有關。

在這場風波中，HORKOS CORP就是在出口數控機床時利用了在成批出口向經產省申請或者申報時，可以使用平均值這一條，有意向經產省隱瞞出口的機床里有需要出口許可的高精度機床的事實。

巴統陰影至今不散

控制這些高精度機床出口敏感項目的來由，始于冷戰期間的“多邊出口管理統籌管理委員會”，因為其總部設在巴黎，而被中國人稱為“巴統”。該組織成立于1947年，由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英國、美國等17國組成，另外還有奧地利、瑞典等國作為合作成員，主要作用是在冷戰的環境下，資本主義國家聯合起來向共產圈國家禁運能夠運用到軍事方面的設備和技術。

成立后，巴統也沒有能夠完全堵塞向共產圈國家出口高性能機械的渠道。1987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東芝機械事件”就是一個例子。1980年代中期以后，美國發現蘇聯核潛艇的噪聲大幅度下降，認為是蘇聯人使用了高精度機床來加工核潛艇螺旋槳。經調查后發現，是日本的東芝機械公司違反巴統規定，1982年到1984年間向蘇聯出口了高性能機床。最后的結果是，不但兩個經手的東芝人員受到法律制裁，分別被判處10個月和1年的有期徒刑，作為法人的東芝機械公司本身也被起訴，罰款200萬日元。作為制裁，整個東芝集團的產品都曾經被禁止進入美國市場。

隨著冷戰結束，共產圈消失，巴統本身已經在1994年宣告解散，現在是由一個松散的《瓦圣納協定》來管理武器擴散的問題。和專門針對共產圈的巴統不同，《瓦圣納協定》包括的范圍擴大到全球，除防止常規武器在某些特定地區的過分轉移和儲存外，更加注意核技術和相關技術。關心的目標也增加了恐怖組織和勢力。

目前加入《瓦圣納協定》的有40個國家，但是該協定并不是一個組織，甚至都不是條約，沒有法律約束力。日本不做軍火貿易，因此在《瓦圣納協定》國家中比較認真。但即便如此，之前在朝鮮的核設施中還是發現了日本三豐公司制造的高精度測量儀。其實日本規定的采取出口禁運的國家也只有朝鮮、伊朗少數幾個國家，禁止出口的商品項目也只有武器、化學武器原料、古董等少數幾個。

“三豐測量儀事件”使日本政府相當尷尬。日本人對控制武器技術轉移的熱心，除日本不做軍火生意外，就是由于朝鮮問題的存在。日本認為加工精度高的機床能夠用于制造生產核武器必不可少的離心器零件，所以一定要保證這種機床不會轉移到朝鮮。

“我們的敵人是經產省”

但這種嚴格的出口限制，使日本廠家在國際市場上競爭時處于一個很滑稽的位置：做不成生意常常不是由于雙方談不攏，而是因為日本經產省作怪。一位日本機械廠家的中國法人代表十分氣憤地說：“在有關中國的商務問題中，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別國的廠家，而是日本政府的經濟通產省?！?/p>

日本工作機械工業會4月發表的3月份統計速報值顯示，3月份的機床訂貨量比前一年同月減少84.5%，2008年的全年統計更是比2007年減少39.1%。日本機床全年出口額下降還是7年來第一次。

數控機床是現代工業所需要的大規模生產和高精度生產必不可少的設備，中國的金屬加工業已經開始走出低質廉價的加工階段，開始向高品質高附加值的階段進軍，但現在國產機床還不能滿足加工行業的需要。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統計，2008年中國機床進口額為75.87億美元，比2007年增加7.3%，進口機床中份額最大的就是日本，達24.98億美元，增加1.7%。

中國現在需要高精度數控機床，日本能夠向中國出口更多的高附加值產品，這應該說是一件互惠的好事。然而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上面的數字顯示2008年日本對華機床出口僅增加1.7%，顯然這和中國經濟的發展速度、中日貿易的發展速度及中國方面的需求不相吻合。

報國機械事件曝光后，報國機械并沒有受到媒體嚴厲追究，受到的反而是同情。同情首先來自其他日本機械廠家，它們認為報國機械受到的是代表性的不公正待遇，這種限制機床出口法律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是落后于時代的表現。歐洲國家目前并沒有類似的法律和法規。

日本機械生產廠家已經要求修改現行的《外匯外貿管理法》，并且要求在本屆國會就要修改，否則在中國市場上無法和歐洲廠家競爭。但是經產省沒有什么讓步的表示，說生產廠家的這種說法就像“酒廠賣不掉酒，就想向未成年人伸手，說要修改法律一樣的荒唐”。

前些時候，日本報紙《日刊工業新聞》舉辦一個讀者問卷調查，調查結果顯示70%以上的企業家認為日本今后經濟能否復蘇的關鍵在于中國經濟能否繼續保持迄今為止的發展勢頭。而經產省的這種強硬姿態在這次百年不遇的經濟危機面前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值得拭目以待。

編輯 蕭方 美編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