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1976年,他已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立大學的一名學生。快過春節了,一天,手頭拮據,無奈的他只好向哥哥求助。哥哥卻說:“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父親說過,讓你多受點兒苦。就當是鍛煉。”
放下電話,他只有苦笑:這種鍛煉也太過分了吧!兩年多來,我可是第一次向家里要錢啊。
不要以為他家中困難,那可是澳門首屈一指的富戶。
1974年,他考取了加利福尼亞州州立大學的衛生管理專業。大學期間不伸手向家中要錢是他們家的規定。為了維持生計,他在刻苦讀書之余,同時打了三份工:刷盤子、賣報、給附近的農莊除草。本來憑著他的勤勞,自給自足是綽綽有余的,可他常常只是一身布衣,簡樸得就像一個地道的農家子弟。
那么他的錢哪去了?由于他具有一種不同于一般人的氣質,璞玉般的光華畢現,很快就成了各種社團的核心人物,也就有了一大幫朋友。偶爾,朋友手頭緊了,向他借錢,他總是竭盡全力,從不推辭。有人一時還不上,碰到了困難,再次來找他借,他也一如既往慷慨解囊。于是他只好節衣縮食,拼命打工掙錢。
那次春節前,他之所以向家中要錢,只因一個福建籍的外校學生要回家探母急需用錢。他手中只剩下最后三百多美元,可他傾囊相助了。在吃了哥哥的“閉門羹”后,一下子就來了好幾個同學。原來大家知道了他的窘境,主動給他送錢送物來了。
他心中暖暖的。他真切地感受到,你平日是他人的“及時雨”,屆時別人也就成了你的“及時雨”。只有自己平時讓別人安穩了,當自己遇到危難急處時,別人也會讓自己安穩。
1993年,他家族的企業一時陷入了資金短缺的險境之中,他打電話向朋友求助。當天晚上8點,他的賬戶里就有了一億兩千萬元的匯款。那個受過他幫助的福建籍同學,一下子就拿出了七千萬元。他說打個借條吧!那位同學卻說,“不用,你是人間的守護神,值得托付。”
由此,他成了家族企業的掌舵人。他,就是崔世安,澳門特別行政區第三任行政長官。
老牛
劉亮程
秋收之后,父親把家里那頭老牛賣了,因為父親越來越需要一頭更強壯的耕牛。我們看著它被人牽走了。
它被賣到另一家,仍舊是耕地和拉車。我們常在土路上碰到它,只是默默望一眼,跟趕車人說幾句閑話。對牛,我們確實不知該說什么。
牛的一生沒法和人相比。我們不知道牛老了會怎么想。這頭牛跟我們生活了十幾年,我們呵斥它、鞭打它,在它年輕力壯的時候,在它年邁無力的時候。我們把太多的生活負擔推給了牛。即使這樣,我們仍活得疲憊不堪。常常是牛拉著我們,從苦難歲月的深處,一步一步熬出來。
我們從未像對待父親一樣對待過牛。夜晚它拴在屋后的破牛棚里好像是鄰居。其實,它跟停在院子里笨重的牛車一樣,僅僅是工具。我們喂養它,希望它膘肥體壯,就像希望五谷豐收。牛也是糧食。
一個黃昏,父親和牛一前一后回到家里,夕陽照在他們落滿塵土的身上,我忽然發現,牛和父親一樣,飽經風霜。
我們同樣不知道父親老了又是怎么想的,他賣掉那頭牛,或許是不忍宰殺的緣故,也可能他想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