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絳唇

（美）南　希

“好的東西原來不是叫人都安，卻是要叫人稍稍不安”?？诩t便是叫人“稍稍不安”的東西。

“點絳唇”是詞牌一種，給我的感覺，是一個紅嘴櫻唇的女子在對著鏡子點染朱唇，配著冰冷的面孔；而這樣冰霜的表象,冷艷的顏色，其內心也許是呈反差的烈炙如火山。

昨天去紐約的一個政府部門辦事，見許多眉目低垂，身材臃腫，步履緩慢的老婦人，紅唇涂得叫人心驚，斑斑駁駁快要掉下渣來，拿著鼻腔音跟我說話。美國的政府部門一般比其他企業穩定，很少裁員，所以年長者居多。

辦完事便去中國城的資生堂“生意怎么樣？”我搭訕著，等待著聽到一大堆時機不佳生意不好的抱怨，誰知她說很不錯。我狐疑地朝服務員的嘴唇望了望，她沒擦很紅的口紅，說明她沒說假話。若生意不好，肯定打扮得緊，不是這慵懶的樣子。

在中國城，一個眼神焦慮的中年主婦走進一家“西點咖啡店”，先給什么人打了電話，又用帶口音的普通話仔細地問了很久，得到售貨員的回答是，饅頭50美分一個，包子75美分一個，可是她還是拿錯了。她的普通話不能夠好到讓學生工小姐滿意，堅稱包子已拿出來便不能退換，伸手跟她要那需多付的部分。這時女人一臉懊悔：怎么拿錯了呢？怎么拿錯了呢？坐在桌邊思慮了很久，把一串鑰匙忘在桌上恍惚離去。能為25美分斤斤計較，我相信她的日子一定過得很緊……現在的女人們把錢包捏得更緊,學會了到中國超市買菜，那里的東西比老外店便宜還新鮮，還減少了去美容院的次數，學會了自己涂指甲油。

19世紀40年代，美國女性受到戰爭的影響，會以化妝來保持好臉色，現在美國的經濟形勢跟當年很像，連美國總統都拉不住下沖的驚馬，連連發表講話說，要有信心！要有信心！即便如此，女人仍舊離不開口紅，在職場上廝殺的她們，仍舊要穿上西裝涂上口紅。胡蘭成說，“好的東西原來不是叫人都安，卻是要叫人稍稍不安”?？诩t便是叫人“稍稍不安”的東西。

美國的很多行業職工大多數是婦女，大概由于心細又有耐心，而在經濟蕭條的飚風之下，聽話抗壓又放得下身段，是女人的長處。我有一個女同事，蘇聯人，她手巧得很，會做各種耳環首飾，從畫報上copy一個樣子，她第二天就能做出來。她給上上下下的女主管送耳環作禮物，這種努力雖不上臺面也效果頗豐，暫時保住了飯碗。

當然正常情況下要看業績，但更重要的是忠心和干勁，不加班加到月上三竿決不罷手……在這種壓力下女人還要明眸皓齒，唇紅齒白實屬不易，如果她的口紅細致從容，搭配得完美，毫無疑問可以在職場加印象分。

有個女人十分感慨母親的堅毅，平日里她總為母親指責自己不修邊幅舉止大大咧咧而感到不屑，直到一日全家外出在高速上遭遇飛來車禍，萬幸中大家都沒有生命之憂。心神未定時，她母親爬出幾乎解體的車子后，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的口紅！做女人注重儀表到如此，也算一種境界吧。

現在的美國女人們有點像聳立的“自由女神”，神態剛毅，唇上丹紅。不過道具變了，右手高舉一管口紅，左手挎著菜籃子，還在挺身努力。

劉文娟摘自《北京晨報》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