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寬容”牌香煙

趙　洪

這節外語課真長!我百無聊賴，渾身難受，忽然想到書包里的電子打火機和“寬容”牌香煙，這兩樣東西是早晨我從爸爸那里“順”來的。可惜煙盒里只有兩支香煙，一支我已在上學路上享用了，還剩一支。

我小心翼翼地從書包里掏出這兩樣寶貝，輕輕按了一下打火機，“咔嚓”一聲，火光閃了一下，又滅了。我忙抬頭瞅了一眼李老師，她正領著同學們讀課文呢。瞧她靜靜聆聽同學發音的神態多好看，她那高雅的氣質比那些酸溜溜的影視明星強過一萬倍!無奈，我不是學外語的材料，沒法獻殷勤，她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學生，

我察看了一下四周：坐在前面的是鐵哥們張宇，身后是膽小鬼劉芬，他們都不會告密。

我放心大膽地又按了一下開關，打火機冒出藍色的火苗，我趕緊點著香煙。眼看著一縷青煙從桌角裊裊上升，很不情愿地在窗口飄散開來，我不由自主地將鼻子湊到桌角，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啊，好醉人，我差點兒就迷糊過去了。

突然，我聽見有人在敲我的課桌：嗒嗒，嗒嗒!不好，這是張宇發來的“警報”!我閃電般把煙掐滅，塞進書包里，還沒來得及將最后一縷青煙趕走，李老師已走到我身旁：“把煙拿出來!”

她的聲音不高，但我從那威嚴的語調中聽出了一絲顫音，她是強壓住怒火在說話。

怎么辦?看來還是裝傻最保險。

我輕咳一聲，挺胸端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黑板。我敢打賭，本人此時此刻的英姿定能賽過大班長，不輸團支書。“把煙拿出來。”哈，她沒有提高音量，看來今天能蒙混過去。李老師等了幾秒鐘，見我沒動，不由失望地嘆了口氣，脫口說出：“果真是個‘二皮臉……”她講到這兒，突然打住話頭，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一聽“二皮臉”三個字就火了。這個難聽的綽號，是我以前那個兇狠的班主任孫老師起的，弄得我到現在都抬不起頭來，想不到李老師今天當眾揭我的傷疤。我只覺得血直往上涌，斜著眼看著她，慢悠悠地說：“香煙的沒有，課本的大大的有!”教室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李老師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她愣了一會兒，秀美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她惱怒地瞪了我一眼，說：“太不像話了!”然后氣沖沖地走回講臺。這時下課鈴響了，她扭頭走出了教室。

老師的腳步聲還沒從門口消失，同學們就默默地把我圍了起來，從四面八方向我投來責備的目光。“瞧什么?瞧什么?”我大吼起來。真慘，絕招失靈了。我的吼聲不但沒能唬住人，反而招來一片嘲諷和責難。

“噢!下課了!”我大喊一聲，沖出人群，逃出教室。

鐵哥們張宇還算講義氣，他踩著我的腳印兒來到教學樓后面的丁香樹下，我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仗義，見死不救，是耗子膽兒……

“得了吧。”張宇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你一個暑假沒在這兒補課，不知道李老師的厲害。”

“李老師的厲害?”我大笑起來，“論厲害，她比孫老師差遠啦!孫老師的嗓門多大呀，我每次挨了他的訓，都得耳鳴幾天。我們挨過他訓斥、被他扭送到政教處的同學，少說也有20人!”

上課鈴響了，張宇不屑一顧地告訴我：“李老師的厲害不在表面上。”說完轉身就跑了。后來張宇告訴我，李老師接手我們班后，在假期里挨個做了家訪，又帶著同學們辦了3天夏令營，白天寫生，采標本；晚上點篝火，講故事，還請天文學家來講宇宙的奧秘……她把同學們都降伏了。可我因回了姥姥家沒能參加，真可惜。

我迅速將香煙和打火機藏了起來。現在可不怕老師審我了，她沒有證據，再厲害也白搭。

最后一節課是自習，我匆匆做完作業，一看表，還差3分鐘下課。我收拾好書包，正想偷偷溜掉，李老師來了。她輕輕地走到我跟前，低聲問：“愿意把煙交給老師嗎?”“我沒煙，不信你翻。”我坦然地將書包放在桌上。李老師像沒事似的沖我微微一笑：“放學后在教室里等我，我們談談。”她沒等我回答就走了。是冷淡?是信任?我也說不清，反正要是以前我肯定溜之大吉。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坐在位子上無精打采地琢磨著要怎么對付老師。根據我的經驗，這回除了挨批評、寫檢討之外，也許還得請家長，弄不好還要停幾天課，挨爸爸一頓臭揍……該死的“寬容”!不錯，我不該陰陽怪氣地和老師頂嘴，但是你也不能隨便叫我“二皮臉”啊。抽煙?誰抽煙啦?點煙不等于抽煙!《中學生守則》里有禁止點煙這一條嗎?

我正反復琢磨辯護詞，這時從教室門口傳來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音：“讓你久等了。”誰這么客氣?是李老師。她跟孫老師不同，進門沒有讓我立正站好聽訓話，而是坐在我對面，用溫和友好的目光注視著我，說：“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思想準備，立刻感到心慌意亂：“老師，我不是存心頂撞您……”

她微微地笑了：“啊，那不怪你，我不該叫綽號，傷了你的心。我明天會在班上向你道歉的，你肯原諒老師嗎?”

我不知所措，精心準備好的辯護詞轉眼土崩瓦解：“老師，道什么歉呀!是我……”

“傷害了別人，就必須道歉。”她望著我的臉說，“直說吧，我要勸你戒煙。吸煙既傷害身體，又會誘使你干出蠢事來。”

一提到煙，我立刻警惕起來。如果我承認抽煙，她會不會像孫老師那樣，先懲罰，接著就是寫檢討，請家長……先別冒傻氣，老師里面的“笑面虎”我見過，不能不防，“我從不抽煙，更沒于蠢事。”我避開老師的目光，冷冷地說，

“是嗎?”她驚訝地瞪大眼睛，“今天早上，我在無軌電車上親眼看到你靠在電線桿上抽煙，難道我看錯了?”

我立刻變啞巴了。

“剛才，我在丁香樹下找到了這些，你看是不是你的?”打火機和“寬容”牌香煙一下子從她的講義夾中跳了出來。

看來，我想抵賴是不行了……我認倒霉吧，

李老師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喜歡集郵，聽說你最喜歡動物圖案，我買了兩張，送給你。”

“啊!”我接過郵票一看，這正是我苦苦想要得到的。拿著郵票，我滿臉通紅，這回我算嘗到“羞愧難當”的滋味兒了，

我傻傻地看著李老師。李老師看看表說：“不早了，你回家去吧。”說著站了起來。臨出教室時，她回頭對我說：“打火機、香煙我給你，我相信你會好好處理的。”

我有氣無力地回到家，把學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爸爸，可是這一次爸爸并沒有責怪我。只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早已掀起了自我批評的浪潮……

點評

“寬容”牌香煙讓“我”“迷糊”，老師的寬容卻讓“我”變得清醒起來。文章看似平鋪直敘，但能讓讀者的情感一波三折，足見作者的寫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