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體驗

呂　仁

在觥籌交錯的酒杯中，我吃著自己從香港帶往北京的糟溜魚片飯。幾個小時的座艙飛行，加上酒店那暖洋洋的空調溫度，便當盒一打開，魚片便毫不客氣地發出陣陣完全不新鮮的腥味。鄰坐的幾位雖然有點醉意，但腦子還清醒，問我是否吃不慣北方菜。我搖了搖頭，“男朋友回星洲前特別為我做的。”于是大家都點頭說，“好男人，好男人。”只是每吞下那并不對我胃口的魚片飯時，記憶便閃回他臨走時一定要我把魚片飯帶在機上享用的那一刻，免得無謂的爭執搞到誤機，這飯也就跟我一起出差了。

和光的戀情一直沒有驚奇。十三歲時扎兩條小辮子的我認識已經十八歲的他。等我到了十八歲，彼此才開始說兩個字的對話，二十一歲在雙方家長的撮和下，我們開始戀愛。整個過程有點像個老派的長途搭機人，不知道用信用卡的積分去迅速累計旅程數，然后要求航空公司升艙，而是花了幾年時間，從經濟艙最后排的廉價位開始反復坐同一班機去同個地方，經過一點點消磨，幾年后終于坐到了頭等座，卻發現旅行的目的并非座艙的位子，而是途中和人接觸的樂趣。

光自從變成我的男友后，每個周末都會飛來香港與我見面，剛開始我們還會市內觀光，到后來彼此的工作越來越忙，周末也懶得出門，改在家中歡樂小聚，再后來，我周末還要把工作帶回家中做，他干脆就是飛過來替我煮定下周的主食，簡單扼要地說說兩個字的對話，便要開始算計時間回新加坡了。每當看著他打著哈欠替我在廚房準備便當時，越發感到這樣的周末很拖累對方，他的餐盒更是我每天不得不負擔的現實。

和我同去北京出差的同事阿蒙，替我叫了碗白飯，堅持要我吃新鮮的，便搶過我嘴里的魚片飯，在里面加上醋和醬油，稀里糊涂吃下了肚。后來蒙告訴我，其實光菜做得很不錯，只是我有心理問題。那次的出差對公司來說是個浪費，但卻造就了我和蒙的一個奇跡。

回到香港后，我和光提出分手，光也就再也沒有過來看過我。接著便收到封從新加坡寄出的結婚喜貼，新郎欄內填著光的名字。宣戰式地告訴我：好男人總是那么搶手。而我和阿蒙也在半年后決定結婚。只怕他被蒙上第三者的不白之冤，我們在完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低調注冊結婚了，“不后悔嗎?”阿蒙在簽字的那刻，突然問我是否想改變主意?！安唬沂浅赡耆肆恕Ｎ覍ψ约旱奈磥碡撠煛！蔽掖鹬⒚?。當天下午，便前往政府部門，在自己的娘家姓前慣上了夫姓。

在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前往美國繼續學業。阿蒙也用工作簽證來到美國。我們的婚姻最終還是被周遭人加上了私奔的古老字眼。不過在北卡州一個不到千人的小鎮里住下時，周圍的美國人只知道這里來了對態度相當和善的中國知識分子夫婦，而我們也開始了自己的簡單生活，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得來不易的婚姻。

五年后的今天，阿蒙的事業重心也已經由小鎮走向大城市。但卻總覺得欠我一個教堂里的體面婚禮。于是在我三十歲生日的前幾天，又重新舉行了次婚禮。當牧師要我們互相致辭時，我只說了句“You fill up my senses.”（你令我的人生充滿了各種體驗）便開始淚如泉涌。 沒有照規則出牌，卻讓自己走出了另一道人生風景線。有點壓力，有點辛苦，但不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