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友田
那一天,我在一個筆會上遇見了他。當時,他是在妻子的陪同下,坐著輪椅來到會場的。我們在跟他交流的時候才知道,他除了寫作,還酷愛收藏連環畫。因此,他經常獨自搖著輪椅,往返將近5公里的路程,到文化市場的舊書攤上淘書。
而更令我們驚訝的是,從小就患有小兒麻痹,且沒有進過一天學校,一直依靠輪椅行走的他,最近卻創作完成了一部長篇歷史小說,而且已經有投資方準備將其拍攝成電視劇。
當我問他是如何走上文學創作這條道路的時候,他微笑著對我說:“盡管我的雙腿殘疾,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已經在我的靈魂深處鋪下了一條小路。雖然它有些崎嶇,但是卻通往一個遙遠的世界。我也只是一直沿著父親為我鋪下的那條小路,努力走下去罷了。”
然后,他就對我們講述起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歷:
從記事的時候起,他就只能坐在一輛簡易的輪椅上,羨慕地看著小伙伴們快樂地嬉戲。那輛輪椅,是他的父親伐倒一棵小桃樹,然后用桃木為他制作的。
當時,曾有不少鄰居問過他的父親:“你怎么舍得伐倒一棵桃樹,用外面的槐樹不是一樣嗎?”
父親很認真地說:“桃木祈福,為了孩子,一棵桃樹算啥哩。”
鄰居們聽了之后,都贊同地點頭。他們順便摸一摸他的小腦袋瓜說:“小家伙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每天,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讓母親把他推到門口,凝視著那些美麗的小鳥兒在柳樹的葉叢里飛來飛去,或捧著一本別人用過的舊課本,不厭其煩地翻讀。
在他13歲生日的時候,父親為他購買了一輛鐵制的可以自由活動的輪椅。他感覺自己像一下子長上了雙翅,能夠自己掌控著輪椅來到門外的那條小路上。他甚至可以搖著輪椅,到離家200多米遠的一個小土坡前,那是當時他能夠到達的最遠的地方。那個小土坡有五六米高,非常陡峭,即使是父親也很難將他和輪椅一起推上那個土坡。
有一次,他問父親:“門口那條小路有多長呢?”
父親告訴他:“它伸向了很遠的地方。”
聽了這話,他非常失望地說:“可是我只能守在那個土坡前。”
父親沉默了。
農忙過后,父親便帶上工具,推著獨輪車來到那個土坡上,開始動手挖土。
過路的人不解地問:“你挖土干啥呢?”
父親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笑著告訴他們,他準備將屋后那一塊洼地墊起來,然后種上果樹。隨著屋后那一塊洼地在一天一天地變高,那個小土坡也在一點一點地變矮。
兩個月后的一個早晨,父親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對他說:“再過5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猜我想提前送你一件什么樣的禮物呢?”
他猜了很多東西,結果都被父親搖頭否定了。
吃過早飯,父親陪他一起來到那個土坡前。他發現父親在土坡上挖的那個大豁口已經貫通了,而且父親還將豁口的路面精心平整過了。
父親在一旁鼓勵他說:“你試試看,自己能不能過去。”
他沒費太多的力氣,便穿過了那個路口。外面的風景,在他的眼前豁然開朗。他興奮地呼喊起來。繼而,他明白了父親的心思,眼淚奪眶而出……
6年后,他的處女作《伸入靈魂的路》發表在當地日報的副刊上。不久,他收到了5元錢的稿費,這是他寫作的第一筆收入。
他用5元錢稿費,為父親買了兩瓶白酒。在那個晚上,父親喝得紅光滿面,而后他無比欣慰地說:“喝了這酒,俺已經知足,那條路算沒白修。”
我們聽他講述完這段經歷,一個個都感動不已。
隨后,他異常動情地說:“就在翻過土坡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也會擁有一片廣闊的天空。我不再為自己的殘疾感到自卑。盡管我仍‘走得很慢,可是我的靈魂中卻有一條堅實的道路,我會勇敢地‘走下去。”
(編輯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