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開發：別讓偽文化破壞真文化

王　敏

濃厚的歷史文化氣息、獨特的建筑景觀、古樸的民風民俗，古村落歷經歷史沉淀和歲月臻磨所散發出的魅力吸引著四方游客不斷駐足。它厚重的歷史感，神秘的文化色彩，都成為它獨特而不可替代的文化資源。隨著利用這些獨特資源進行旅游開發的地方越來越多，婺源、周莊、西塘、烏鎮、宏村、西遞……已成為各大旅行社華東線路中的必有景點。古村落旅游已經成為旅游市場中一塊散發著奇異光彩的璞玉。

讓這些百年、甚至千年古村在現代仍能煥發異彩，讓更多人走近它，觸摸歷史，感受中華文化的博大淵源，并讓當地百姓得利受益，旅游開發似乎是一條可行之道。但是，在保護意識不夠、保護方法不科學的情況下，加上經濟利益的催使，一些不顧保護只為開發盈利的行為或保護沒有走在開發之前甚至跟不上開發步伐的現實，卻對這些珍貴的文化資源進行著破壞，原有的文化面貌被改變，甚至“創造”出很多“偽文化”的儀式和景點，使其文化旅游也變了味道。著力于古村落研究的專家也注意到了這些現象，中國文聯副主席馮驥才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古村落的保護與研究，他特別強調，古村落開發旅游要慎重，要仔細研究怎么開發，不能離開科學指導。

浙江蘭溪諸葛村的文化旅游開發就曾走了一段彎路。諸葛村為全國諸葛亮后裔最大聚居地，整個村落以鐘池為核心，八條小巷向外輻射，形成內八卦，更為神奇的是村外八座小山環抱整個村落，構成外八卦；村內以明、清建筑為主，現有保存完整的明清古民居及廳堂200多處，雖歷經數百年，但“九宮八卦”村落格局一直未變。上世紀90年代，由于盲目的開發，一個“孔明苑”的新建項目給該村的原生面貌造成了極大破壞，雖經媒體曝光和多方干預被迫中途停止，但它對諸葛村造成了嚴重破壞，村口最美的出水口自然景觀被破壞了，留下的一排仿徽式建筑格外刺目。

這樣“畫蛇添足”的行為、不合理的改建、盲目的翻新都是對當地文化的傷害，而這樣的人造景致，也不是游客所想看到的，因為，吸引他們的，是古村落原本的人文景觀和當地人真實的生活狀態，這樣生硬造出來的“文化”，毫無生命力，破壞了當地原有的歷史文化面貌，也就破壞了文化旅游資源，最終會讓人們對其失去興趣。

而另一種破壞雖然沒有造成諸葛村那樣的“硬傷”，但也讓人難以接受。“薩瑪節”是侗族人民對薩神的祭祀儀式，又稱“年祭”，一般在每年的年初舉辦，部分地區每三年才舉辦一次，它是黔東南侗族現存最古老的民間祭祀儀式，也是侗族母系氏族社會時期的風俗遺留。為了當地的旅游文化節，貴州省某侗寨的村民把本該一年一過甚至三年一過的“薩瑪節”在一年內過了一次又一次。游客為了感受真實的文化而去古村落旅游，但當地的旅游管理者為了迎接游客，而把神圣的祭祀一次又一次的“復制”，這樣的“復制”讓文化失去了原本的含義，不僅當地人麻木，游客們也難以從中感受到異族祭祀儀式的神圣和嚴肅。

類似的例子還有西雙版納某地的傣族新年的“潑水節”。為了迎接游客當地不時地在過“潑水節”，當游客被機械假笑的傣家姑娘例行公事般地兜頭一盆冷水潑來時，想必難以感受到過傳統“潑水節”時人們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樂和喜悅。以這樣的頻率過節，也就不能稱之為“節”，只能說是過日子了。天天都過的“潑水節”無疑也給當地文化旅游的長遠發展潑了冷水。

這樣人造的景觀，這樣虛假的節日，不合理的人為因素讓古村落文化旅游中的文化含量大打折扣。把古村落作為旅游目標和文化感受地，古建筑的觀賞和歷史文化的體驗是兩個不可缺少的內容，絕大多數游客都希望能看到古村落的真正歷史面貌，融入當地居民的生活中去，體驗當地的民風民俗、歷史文化。在急需保護又需要發展的形式下，兩者該如何共存共生？如何讓古村落在文化旅游的浪潮中保持其文化的含金量？專家提出了寶貴的意見，一些已開始探索并取得不錯成效的實例也許也能給我們一些啟示。

國家文物局古建筑專家、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羅哲文贊成對古村落進行一定的旅游開發，但前提是必須貫徹保護第一的原則，搞清楚什么要重點保護、什么可以開發利用。他指出，古村落保護和發展要和社會經濟的發展結合在一起，一定要制定科學、合理、切合實際的保護和發展規劃，路子走對了，就不會是破壞。羅哲文特別強調，保護和發展都不能離開當地百姓，要根據當地情況制定保護“辦法”，讓大家有章可循。對百姓的宣傳也很重要，讓大家知道保護文物和文化的重要性。

讓人欣慰的是，一些古村落在開發的同時，注意到了專家所強調的重要方面，在保護珍貴歷史遺存的同時發展旅游經濟，西遞、宏村和調整思路后的諸葛村的做法就得到了很多認同。

西遞和宏村同屬安徽省黟縣轄區，西遞始建于北宋皇祐年間，距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整個村落呈船形，保存有完整的古民居一百多幢，古建筑多為木結構、磚墻維護，木雕、石雕、磚雕豐富多彩。巷道和建筑的設計布局協調，村落空間變化靈活，建筑色調樸素淡雅，是中國徽派建筑藝術的典型代表。宏村始建于南宋紹興元年，也存有明清時期古建筑一百多幢，由于這里地勢較高，經常被云霧籠罩，好似一幅徐徐展開的山水長卷，因此被譽為“中國畫里的鄉村”。古宏村人規劃、建造的牛形村落和人工水系，是建筑史上一大奇觀。為了保護這些文化瑰寶，也使文化旅游能可持續的發展，當地政府和百姓都作出了努力。

西遞和宏村將民眾發展成了保護的主力軍。管理者依據遺產保護相關法律法規，制定了保護手冊和管理辦法，并編制遺產保護知識手冊分發給村民，村里的學校也開展了遺產保護知識宣傳教育。還成立了文物管理所，并與古民居所有者或使用人簽訂文物保護責任書，要求他們要按照文物法律、法規的規定保護管理好屬于自己所有的古民居。從2005年起，西遞村委會還以百分制考核每個村民遺產保護過程中的表現，年度考評得分與村民年終分紅相結合。讓人感動的是，2002年6月西遞全體村民還以宣誓和簽名的方式向社會承諾“保護世界文化遺產、共創人類美好未來”，表達了自覺保護古村落、保護世界文化遺產的美好愿望。在宏村，村民每年得到旅游分紅的同時，也要負責維護好自己房屋，一些村民勞動之余還專門向文物專家請教如何做好文物的日常護理、遇到重大損壞時如何修繕，甚至每項家務都嚴格遵守著“修舊如舊”的原則。

而諸葛村經歷了一番“磨難”后，也明確了旅游資源必須建立在原生態文化上，保護好文化、治理好環境，旅游業才擁有生命力。為此，村委會明確了對古民居保護修繕的要求，與所有住戶簽訂了古民居保護合同。為提高村民的保護意識，還給每戶分發印有文物保護法規的掛歷。經過一系列的管理和整頓，該村的旅游門票收入已從1994年的2萬多元，增長到2006年的860萬元以上，現在更是逾千萬。文化旅游業的發展也帶動了第三產業，村民切切實實得到了實惠，也提高了保護原生態文化的自覺性。

這些例子印證了羅哲文指出的“脫離百姓，是保護不好的，只有讓百姓從開發中受益，讓他們的生活條件得到改善，開發才能長遠”的觀點。古村落的文化旅游開發，決不能只看重經濟收益，而是要首先尊重歷史、尊重科學、尊重專家的意見，保護好獨有的歷史文化和人文景觀，充分展示古村的魅力，游客才能為之所吸引，開發才能長遠。如羅哲文所說，對于這些古村落，人們更注重看其歷史，感受其文化，保護不好就失去了這些資源，人們也就失去了關注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