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石人生錢高潮

吳曉武

金獎與傳承人

2009年5月,春意盎然的深圳迎來了目前我國唯一的國家級、綜合性文化產業博覽交易盛會。在這次盛會上,錢高潮憑借雞血石雕新作《孔子圣跡圖》榮獲“中國工藝美術文化創意獎”金獎。在藝術精品琳瑯滿目的現場,即使是最不懂雞血石雕的人也對這位雕刻大師有了起碼的認知:他的展位前總是圍滿了人,他雕刻的雞血石作品好看,好賣。他的笑容憨厚淡定,時不時閃出天真與頑皮。那份篤定也許源于自信,也許源于責任,就像他所說,自己所有的美譽包括大師的頭銜都是因雞血石而生,因雞血石而存,因雞血石而榮。

在錢高潮的玉石雕刻史上,獲獎已是金光道道。

從1994年力作《蟬鳴》入選“中國工藝美術名家作品展”并被收藏而嶄露頭角,到2001年《錢王功績圖》獲中國國石精品展覽會“特別獎”的一路凱歌,讓一大批愛好雞血石雕的人緊緊追隨他。后來,2003年《千古一帝》《日出東方》在第三屆國際民間工藝品展覽會上均獲金獎;再后來,他捧著《錢王功績圖》作為中國工藝美術珍品將永久收藏于中國工藝美術館的通知喜極而泣。擁有華夏最優秀工藝品收藏的中國工藝美術館是第一次將青睞的目光投向雞血石雕啊!有了這個至高榮譽,他當之無愧地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等命名為“大師”。與此同時,他攜帶雞血石雕作品,應邀遠渡重洋參加法國、意大利的文化交流。罕見的國石材質和精湛的雕刻技藝令法、意兩國人士驚呼不已。2007年和2008年憑借《雞血石大屏——桃園結義》《中國四大名石歷代帝王印章》,他連續奪得第八屆、第九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作品暨工藝美術精品博覽會特等獎!為此,他不僅早已被評為中國玉石雕刻大師,還被同行稱為獲獎專業戶。同時,錢高潮竭盡30余年心血探索實踐,博采眾長,授徒逾百,為昌化雞血石雕薪火相傳不遺余力,國家文化部授于他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

粉筆與雕刀

36年前,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小伙子背起行囊,帶著媽媽的喁喁細語,辭別了云遮霧繞的家鄉臨安昌北,只身來到青田學藝。似乎從那一刻開始,命運的車輪便駛向了另一條“云深不知處”路途,而少年卻懷著懵懂好奇的心張望前行,無畏無懼。這個少年就是高中畢業后的錢高潮。

20歲那年,學藝有成的錢高潮放棄上北京工作的機會選擇回昌化辦石雕廠。他已經決定終生守護家鄉的雞血神石。沙孟海所題的“浙江省昌化石雕廠”的牌子在寒風料峭中微微傾斜著,這廠是錢高潮領頭辦起來的。由于交通閉塞,經費短缺,客戶寥寥,年輕的廠長錢高潮嘔血帶徒,操刀養家,舉步維艱。堂堂漢子為此消瘦,但目光依然似刻刀般銳利。他告訴自己:“如果困難是烏云,我就要做那道鑲在烏云上的金邊。”

為什么錢高潮如此執迷于昌化雞血石雕刻?他說,如果把一塊雞血石比作一個人,上面的紋路就是血脈。在他的眼里,每一塊雞血石都是有生命的,而他分明已經把自己掰開了揉碎了,融進了每一件雞血石雕作品中。錢高潮愛家鄉雞血石,愛書法,愛畫畫,愛雕刻。石雕廠面臨困境時,錢高潮又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他的家在白云深處,距讀書的學校有56里路,素有“纖嶺迢迢,百丈嶺高高,不帶冷飯生命難保”的民謠。好學的錢高潮總是啃冷玉米餅和著腌菜蘿卜,拖一雙裂開大嘴的解放鞋,每天擦黑才能回到家中。母親永遠守著那盞微弱的松明樹脂燈在等他。在喝著熱湯的疲憊間隙,他仍醉心地畫畫,小小年紀書法已經拿了全縣第三名。第二天一大早,給鞋子扎些稻草,頂著一張缺乏營養和睡眠的慘白面孔又急匆匆地趕去上學。為了能得到粉筆用來畫畫和練書法,母親向老師討來了粉筆頭。他用粉筆在老屋的石墻木門上到處畫畫,寫字。昌化選送到青田石雕學藝的十個人中,唯一堅持下來的是錢高潮。為昌化,為自己的家,他一定要在困境中堅持。他一猛子扎進雕刻藝術的海洋,泡在石頭堆里一刀一刀地雕,或浮雕,或鏤刻,練就了一手絕活。為了雕刻動物,他常常跑動物園,盯著動物的一蹲一躍琢磨上幾個小時,雕刻作品更加成熟。

為了使家鄉雞血石的國寶價值得到彰顯,他像條魚一樣,從昌北游到溫州,從溫洲鉆到杭州,從杭州躍到北京,又從北京游回故里。他總是在一個浪頭卷起的時候,恰到好處地騰空一躍。36年的探索與實踐,博采眾長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雞血石呈脈狀,正面為片狀,側面呈條帶狀,雕刻應保存大片的名貴雞血,錢高潮利用圓雕、鏤空雕等技法,因色取巧,因材施藝,恰到好處地處理了雞血石雕的局限性和特殊性,形成了自成一家風格。可真正要在一塊寶石上下手,這一刀一琢,又何嘗是件易事,每動一刀,都必須心無旁騖,分毫不差。他說,一旦上手,就如入無人之境,不到深夜不“下崗”。

精品與壽桃

雞血石在2003年入選中國“六大國石”,并榮膺“石后”的美稱。雞血石是一塊金字招牌,與雞血石連在一起的錢高潮也成了一塊金字招牌。

至今,錢高潮雕件不下千件,尤其近年來,構思絕妙,精品迭出,或是典故歷史,或是端莊慈祥的觀世音、笑口常開的彌勒佛,或是虎嘯雄巖,或是枝頭蟬鳴,維妙維肖,呼之欲出,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錢高潮居然用石頭雕出了薄如絹絲的“蟬翼”,被專家贊譽為“每一根線條都成了形象的語言”。《千古一帝》取材清朝康熙年間的歷史。他在保存大片雞血的基礎上,進行了多層次深浮雕,正面布局為康熙親征葛爾丹和收復臺灣的壯觀景象,背面為智擒鰲拜形象,并構思造型了萬里長城的恢宏畫卷,氣勢磅礴,在北京中國石雕作品“天工獎”中獲大獎。作品《佛光普照》獲2004第五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作品暨國際藝術精品博覽會金獎。有位華僑稱這件作品是“傳世之寶”。

石能養性,石能怡情,石能解心,但石也能磨心。錢高潮的作品的確風光無限,但雕琢過程則可謂艱苦卓絕、嘔心瀝血。為了雕刻成功一件作品,他跑很多家書店翻閱相關資料,有時實地踏勘。比如在中國玉石雕刻作品“天工獎”中獲大獎的《日出東方》就是一個實例。作品取材于革命歷史事件,再現了紅軍血戰湘江、遵義會議、飛奪瀘定橋、四渡赤水等歷史場景,恢宏壯闊。但毛澤東、周恩來等偉人形象為大家耳熟能詳,沒有形似加神似,作品就不會有生命力。錢高潮為此茶飯不思,查閱了數不清的資料及當年偉人的形象圖片,四易其稿。錢高潮說,那段時間真的很苦,每天早上6點起床,仰望著毛主席像一望幾個小時,一遍遍琢磨,一遍遍雕刻,神韻出不來就沒戲。當第三次雕琢失敗時,他說當時真的想放棄了。可他是條魚,一條即使在窄縫中也能穿梭自如的魚。他憑借內心信仰的強大力量,在湍急的河流中技巧性地擺動身軀,讓自己活了下來,并時不時地借助波浪一躍而起。經過多年醞釀,恢宏大作《歷代帝王印章圖譜》2008年在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精品博覽會上驚艷亮相。誰都知道,美石可遇不可求,藝術雕刻的巧奪天工更是難能可貴。作品以350余方四大國石印章為載體,將壽山石、昌化石、青田石、巴林石結合難度極高的薄意雕刻手法,精心雕刻華夏350余位帝王的肖像,并配以微雕書法反映從秦始皇到溥儀每個帝王的功過業績。為此他悉心收集各種歷史資料,不辭辛勞地深入各地原石產區認真選購代表性的石料,并根據不同帝王來安排石料的成色與體量,既有區別又和諧統一,體現了作品的細節美與整體美。評委會對錢高潮創作的歷代帝王印章給予高度贊揚,作品獲得博覽會特別獎。

現為昌化雞血石博物館館長的錢高潮說,現在“真正可以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為了弘揚雞血石文化,他一刻不歇地連續編輯出版《印石王后雞血石》《昌化石品種鑒賞》《中國四大名石——歷代帝王印章圖譜》等著作,還發表了《昌化雞血石的工藝用途及雕刻藝術特色》《話說昌化雞血石》等多篇論文,如春雨般滋潤學徒和兒子。

筆者最近一次去探訪錢高潮時,他正佇立在一塊闊大的雞血原石前琢磨什么,上面已描有華表和壽桃的構圖。沉浸在藝術構思中的錢高潮興奮地說:“我要雕刻60個壽桃獻給祖國的60大壽!”那鮮紅欲滴的壽桃啊,分明是錢高潮的一顆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