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飛
北上雖然風光,但很多堅守的東西卻不得不被迫地選擇流失,抉擇難斷,是守望香港,還是迎合內地?

這個暑假,我最喜愛的麥兜系列以早于香港的速度推出了期待已久的第三集《麥兜響當當》。在這最新一集動畫中,麥兜故事的場景從前兩集的本港風情轉移到了內地:麥太來到武漢做食肆生意,跟隨媽媽一起北上內地的麥兜,只好被“暫寄”在武當山的武術學校“太乙春花門”學習太極拳,開始體驗一段普通話的生活。
每每提及香港,也許我們首先想到的是諸如九七回歸、亞洲金融風暴、SARS疾疫、負資產、CEPA等等宏大的經濟敘事。然而對于每一位普通的香港人來說,小豬麥兜才是真正可以代表香港的獨特符號。在香港本土的一次“香港生存的十個理由”調查中,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理由就是:香港人有成人的童話——麥兜故事。
2001年圣誕期間,《麥兜故事》第一部在香港上映。電影將漫畫中的麥兜放置于香港的真實地名、街景之中,從他出生、上春田花花幼稚園、中學,一直講到他成為上班族,直到最后在金融風暴沖擊下變身負資產。于是,一個小時候曾有過豪氣夢想,長大后在酸楚現實面前掙扎的普通小豬形象,頓時激發起了整個香港的共鳴。
2004年,《麥兜故事》續集《麥兜菠蘿油王子》上映,續集以麥兜父親麥炳為主角。麥炳是菠蘿油國一名王位遭篡奪的落難王子,雖然看似呆傻沉默,一事無成,卻始終一心想尋找失去的光輝王國。而麥太則眼望將來,周詳計劃著自己身后的安葬之所,期待可以找到一處“理想的永久居庭”。三人之中,“爸爸活在過去,媽媽活在未來”,只有麥兜一個選擇活在當下,卻在沉悶的大時代中拿捏不到進退,“不太想動,又不想只坐著不動……其實,我哪也不想去”。
這一時期的香港,政經情況都降到了谷底。資產價格持續下跌,財政赤字又高企不下,香港名義上的本地生產總值增長率,已經由1997年的11%急速跌至2003年的負3.4%,香港的失業率也由1997年的2.2%躍升至2003年的8.6%之歷史最高,加之2003年SARS疾疫襲港,香港政府推出的“八萬五”、教育改革、公務員改革等連串政策失誤,外憂內困之下,整個香港社會彌漫著一片愁云慘霧。
于是,香港人開始集體沉默,這種“哪也不想去”的失語心態,導致了整個香港社會對香港八九十年代黃金歲月的深切懷念。
而今《麥兜響當當》的上映,正式宣告香港人心里那種“哪也不想去”的留守矛盾已經成為過往。當香港與內地在最近幾年頻繁互動之下涌現出大量的兩地合作商機時,香港人開始選擇“北望神州”,他們不僅北上消費,也北上工作,甚至定居。僅以定居為例,香港回歸前,到內地定居對很多香港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而在回歸十年后的今天,香港人返回內地生活反而成為大的潮流。根據香港規劃署2006年的調查發現,到內地定居的香港人每兩年就以50%的速度遞增。2001年到內地居住的港人有4.1萬,2003年則有6萬多,而到了2005年,則增加到9.1萬,增幅超過一倍。
然而港人北上的大潮之下,也多多少少增添了幾分困境下的迷失與無奈。當麥太帶著麥兜進入內地之后,整個劇情的敘述模式仿佛突然間改換了基調。影片中開始出現大段大段冗長的展示城市現代化的3D畫面,乃至最后出現的那座恢宏的三峽大壩,據說這完全都是按照內地投資方的要求所增加,以展現內地的風貌。此外,黃秋生的《月光光》也只剩下了伴奏,而國語版的主題曲《麥兜響當當》更是與粵語風格的麥兜故事格格不入,顯得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語。至于新增加的角色麥子腫肥,很明顯是借著孔子(字仲尼)這一符號去縮短內地和香港的差異,以追尋文化上的融合。
雖然這只是麥兜故事第一次在內地上映,但為了滿足上映而進行的諸多修改,似乎也契合了麥兜的命運。北上雖然風光,但很多堅守的東西卻不得不被迫地選擇流失,抉擇難斷,是守望香港,還是迎合內地?掙扎下來,麥兜也不得不融入到這個勢利的世界里,而北上的香港電影也不得不接受這樣面目全非的結果,并成就出爾冬升一番“香港電影衰亡論”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