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煒
所謂“國際大都市”掛著“外文書店”、“西文書局”的店鋪里天天賣狄更斯,也太不代表先進文化了。
10年以前,我托一個在美國工作的朋友幫我買一本書:《麥田里的守望者》,我讀過100遍,所以想看看原版。她在美國的書店里遍尋不見,好在有互聯網,上“亞馬遜”買到了書,然后她的老公回國辦事,把書交到我手上。那時候,網絡還不發達,想看什么外文書,只能去北京那些五星級酒店,而那種酒店里的書,大多相當于咱們在火車站賣的書,供旅途中的人打發無聊時間,比如有大批的斯蒂爾,類似于瓊瑤阿姨,還有大批的斯蒂芬·金,類似于咱們的金庸,還有大量通俗的雜志,比如《讀者文摘》,于是我買了好多本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說。當時北京燕莎友誼商場有個書店,專門賣港臺版圖書和外文書,價格都是100元以上。后來終于關門了。
去年有個朋友,從美國帶回來一個東西,KINDLE,亞馬遜書店的閱讀器,從道理上說,你看到亞馬遜推出一本新書,就有可能下載到自己的閱讀器,豈止是“讀書無禁區”,這就是“閱讀無國界”。從亞馬遜買書不難,在網絡圖書館里找書也不難,只要你有一張信用卡,但是,我還夢想著開一家書店,盡管我好幾個開書店的朋友都慘淡經營或者關門倒閉,但我這個夢想還沒有熄滅,我不打算開那種小咖啡館式的書店,而是足夠大,至少1000平方米,上下兩層樓,最好還有地下室,而且我不打算賣管理、中藥這些暢銷書,還不打算賣任何一本中文書,簡單來說,我想開一家外文書店,把全世界的好書都放到店里。
現在北京有個書蟲酒吧,基本上是外國人呆的地方,有時候搞個外國文學節啥的,就在這個酒吧里,有幾大架子圖書,都是舊的,可以租,也有個小書店,賣的都是《長城》、《10億消費者》這些寫中國現實的書,看著也覺得沒啥意思。有一次到上海,去了“韜奮西文書局”,轉了一圈,發現里面賣的都是卡波特、索爾貝婁這類的小說,打個比方,如果在美國,看見一家中文書店,里面賣的是《李自成》、《金光大道》,那這書店未免太不與時俱進了,我在“韜奮西文書局”里也買了一本好書,純粹的學術書,叫《共產主義的興起與衰落》,350多元,但這本書顯然不會翻譯過來。
最近北京搞國際書展,有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編輯來京參展,一起吃飯,他們剛剛翻譯了個小說《搏擊俱樂部》,我正好買了這個作者帕拉尼克的好幾本小說,就問編輯,什么時候能把他的所有小說都翻譯出來?回答是,很難,因為這個家伙寫的書太暴力,誨淫誨盜。我最初知道這個作家,并不是因為《搏擊俱樂部》這電影,而是今年春節在網絡上閑逛,發現有人轉貼他的小說《腸子》,還有《足底按摩》,然后從香港買到他的書《惡搞研習營》,才知道這是本結構奇妙的書,可以當作短篇小說看,也可以當作長篇小說看。等9月到了英國,我才能買到英文原版。這個小說家的處女作叫《幸存者》,出版了10多年,但在“水石”書店里還能看到。《搏擊俱樂部》中文版據說輾轉兩年才出來,看來,即便是外國小說,讀者有限,也要層層審閱。
英文書相對來說就輕松點兒了,美國青年何偉,在涪陵師范當了兩年英語老師,寫了本書叫《江城》,并成為自由作家,接著寫了本書叫《甲骨》,這兩本書對中國充滿了情感,但未必適合翻譯成中文出版。幾年前,我的一個朋友在美國買到《江城》,看完之后送給我,后來我在首都機場看見《江城》和《甲骨》。
國際書展期間,和一些編輯吃飯,才了解到一些版權的行情——馬爾克斯馬大師的小說,版權要20萬美元,村上春樹的新書《1Q84》,要50萬美元,我看一位編輯拿在手里的書目,都是成名已久的老作家的書,再翻譯再審查,沒一兩年是看不到的。菲利普·羅思的小說《我嫁給了一個共產黨員》快要出版了,聽說,書名還要修改,我比較蠢,看不出這個書名有什么必要修改,咱們中國多少婦女都嫁給了共產黨員啊。我還看過這本小說,啰里啰唆,作者抨擊的大概是麥肯錫主義吧。我當然知道我那個外文書店的夢想,也不太可能實現,這樣也好,開了肯定賠錢,不開就停留在夢想里也挺好。但所謂“國際大都市”掛著“外文書店”、“西文書局”的店鋪里天天賣狄更斯,也太不代表先進文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