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門”：美國人砸自己的腳？

金　姬

美國有人曾抱怨說,由于競爭對手實施腐敗導致美國喪失了巨大的商業利益。但立法者在1977年就已表示:“如果不制訂這部法律,我們也會受到別國公司的‘公關行賄,這樣美國的市場環境將惡化,公司競爭力也會受損。”

近日,沸沸揚揚的“CCI行賄門”,把“黑名單”上的中國企業和監管部門推到風口浪尖。

美國司法部的文件顯示:美國控制組件公司(下稱CCI)在1998年至2007年間,向30多個國家行賄236次,其中包括中國9家有著資源控制權的央企。CCI行賄案是美國查處本國企業違反《海外反腐敗法》(FCPA)而牽出中方人員涉嫌受賄的最新案件,這部1977年開始實施的法律是迄今世界范圍內最具法律效力、執行最嚴格的反腐敗、反賄賂的法律。近幾年頻頻曝光出來的跨國公司海外行賄案件及調查,基本出自美國司法部和美國證監會之手。

國內對“CCI行賄門”的反應耐人尋味:國資委成立專門調查組進行調查,涉案的9家央企在各種渠道“自證清白”。許多人認為,這種由國資委展開的調查和央企的自查行為就像“老子查兒子”,公信力備受質疑。

中國社會科學院公共管理與政府政策所的馬光遠博士指出,司法消極和違法成本過低是導致中國商業賄賂肆虐的緣由之一。國家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員梅新育則表示,查清CCI行賄真相對整頓中國市場秩序意義不可低估。

誰說了真話?

9家央企一再表示自己的“清白”,但美國司法部文件卻已認定他們收受CCI賄賂的事實。CCI成立于1961年,總部位于加州橙縣奧蘭治市,主要為電力行業、核工業、石化天然氣行業等工業領域的不同用戶提供產品。

據已經公布的調查報告,CCI的行賄對象除了中國企業外,還有巴西、印度、韓國、馬來西亞、阿聯酋5個國家的相關國有企業。在1998年至2007年間,CCI共在30多個國家或地區向當地國有及私營公司的有關人員行賄約236筆,賄金總額達685萬美元,由此獲得約4650萬美元巨額利潤。

這次涉及的9家中國企業,分別是大唐電力、中石油、中海油、華潤電力、定州電力、東方電氣、中石油物資裝備公司、江蘇核電有限公司和國華電力。其中,江蘇核電有限公司田灣核電站,涉嫌行賄金額10萬美元;中石油四川天然氣項目,涉嫌行賄金額1.5萬美元;中石油物資裝備公司為新疆塔里木盆地克拉2號項目采購的控制閥門,涉嫌行賄金額逾22萬美元;中海油東海春曉油氣田項目,涉嫌行賄金額6.87萬美元;東方電氣在惠州、前灣和深圳的三個項目,涉嫌行賄金額近23萬美元。

目前,CCI已和美國司法部達成認罪和解協議,同意支付刑事罰金1820萬美元。作為其認罪協議的一部分,CCI還同意建立、實施和維持一個全面的反賄賂方案。

美國對自己下重手?

除了《旅行法》(TravelAct),美國司法部這次主要以違反《海外反腐敗法》(FCPA)為由調查和起訴CCI。這是在全球各國中對于本國企業在別國商業腐敗行業的懲處中最有威懾力的一部法律。

1970年代中期,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調查報告顯示,有450多家美國公司在國外對外國政府官員進行過行賄,總額高達30多億美元。在這些公司中有117家公司是“財富500強”的成員。

1977年“水門事件”后,美國民眾強烈質疑政府官員和公司高管們的個人信用。SEC的調查報告火上澆油,引起了美國社會軒然大波。1977年國會不得不制定《海外反腐敗法》,制止企業向外國官員行賄,以挽回公眾對美國商業制度的信心。

《海外反腐敗法》對美國商業運行模式產生了巨大影響。一些企業向外國官員行賄的行為受到刑事和民事執法的雙重制裁,這些制裁手段包括高額罰款、暫停或禁止聯邦采購合同、相關雇員或主管進監獄服刑等等。

《海外反腐敗法》通過后,美國國會開始考慮一個問題:在其他國家的企業例行支付賄賂且某些國家還允許將商業賄賂作為經營費用在稅前扣除的情況下,美國公司明顯處于競爭劣勢。基于此,1988年美國國會授命行政部門與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協商,要求美國主要貿易合作伙伴出臺類似于《海外反腐敗法》的反腐法案。1997年,美國和其他33個國家簽署了經合組織《國際商業交易活動反對行賄外國公職人員公約》。美國批準這項公約并于1998年頒布法律實施。

《海外反腐敗法》經歷了1988年、1994年、1998年三次修訂,將管轄范圍擴大至外國企業或國外自然人在美國境內實施的行賄受賄行為,同時要求所有在美國上市的公司遵守法案的會計條款,設置會計條款的目的是為了保障《海外反腐敗法》反賄賂條款的一致性。會計規定要求企業保留賬簿和分目記錄,準確公正地反映公司交易狀況,制定并維持適當的內部會計控制系統。由此可見,美國人也并非一味對自己下重手。

在美國企業界,一直有人擔心《反海外腐敗法》可能使美國公司在海外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美國也有人曾抱怨說,由于競爭對手實施腐敗導致美國喪失了巨大的商業利益。但立法者在1977年就已表示:“如果不制訂這部法律,我們也會受到別國公司的‘公關行賄,這樣美國的市場環境將惡化,公司競爭力也會受損。”已經實施了32年的美國《反海外腐敗法》,處理完的案件有157起。企業一旦觸犯該法,將被課以200萬美元罰款,或2倍于行賄所尋求利益的罰金,涉案人員將可能面對長達5年的監禁。目前正在接受調查的美國公司已達120家。

由于《反海外腐敗法》對于腐敗行為查處嚴厲,很多公司都采用詳盡的自查方案,防止和發現員工或代理人支付任何不當款項。這次CCI的母公司——位于英國伯明翰的帝國冶金工業有限公司(IMI)就在2007年8月15日在倫敦證交所發布公告稱,公司已經發起了一次內部調查,涉及“可能的與某些交易合同相關的非常規支付”。為此,IMI成立了一個特殊委員會來監督調查。特殊委員會聘請了總部位于華盛頓的一家事務所為其做內部調查,在包括中國在內的15個國家和地區,對125名員工進行了面談。此次調查耗資巨大,其中2007年度耗資近500萬英鎊,2008年更是高達上千萬英鎊。

與此同時,IMI也對美國控件公司進行了重大人員調整,解雇了若干涉嫌行賄的高管,并更換了主要地區的銷售隊伍,包括中國大陸和臺灣地區。2009年4月8日,美國司法部正式向美國控件公司涉嫌行賄的6名前公司高管在加州中區法院提起刑事訴訟,將于今年12月8日首次開庭審理。

契機?

在發達國家市場經濟規則下遵紀守法的跨國公司,卻將賄賂視為提升其在發展中國家商業競爭力的關鍵,值得人們深思。據稱,去年底一項針對跨國公司高管進行的全球調查顯示,中國、印度和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國家的公司常通過行賄贏得海外合同,老牌西方跨國公司被迫與其進行“向下看齊的競爭”。由于法律法規不健全,很多發展中國家成了跨國公司商業賄賂的“重災區”。

中國社會科學院公共管理與政府政策所馬光遠博士指出,就中國而言,法律缺失、懲罰缺失、執法缺失和商業文化等土壤無疑是跨國公司的賄賂行為蔓延的主要制度根源。

國家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員梅新育則表示,我國在反商業賄賂制度建設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進展,早在2007年6月,各省市區和國務院有關部門已制定防治商業賄賂方面的地方性法規和規章125件。中國也是《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簽署國。徹底查清“CCI行賄門”,以此為契機,進一步完善相關法規條款和落實,推進在中國與別國、特別是發達國家之間建立固定的反腐敗信息交換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