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宅被疑“毛竹房”

楊　江

被公認為義烏市豪宅的丹桂苑位于義烏市中心城區的丹溪路與雪峰路交叉口,第13幢現在被業主們推為問題樣板房供人參觀。推開401室的房間,承重梁上的裂縫少則兩三條,多則五六條,業主們起初只以為是簡單的空鼓問題,但是敲開來一看才發現斷裂延續至大梁的內部。

見過傳說中的“毛竹房”嗎?

義烏市丹溪三區丹桂苑最近深陷“毛竹代替鋼筋”風波,事件的起因是,13幢二樓的業主孟女士在裝修房屋時,想把陽臺做成大理石的,結果敲開陽臺護欄表層卻愕然發現了排列整齊的毛竹片。

開發商用毛竹片代替鋼筋?孟女士很震驚,而這個消息的傳開令整個丹桂苑炸開了鍋,還沒有來得及裝修的業主紛紛鑿開自家的陽臺,結果發現了同樣的問題。

已經裝修入住的業主們心里更加忐忑,因為除了陽臺發現毛竹片外,整個丹桂苑還普遍存在柱子、大梁貫通性斷裂等嚴重問題。

第13幢三樓的業主邱先生說,他不知道柱子、承重墻里是不是也有“毛竹代替鋼筋”的問題,“我們不可能一一敲開核實,這讓我們怎么安心居住?!”

“黑心建筑商,毛竹當鋼筋”、“強烈要求萬廈房產解決丹桂苑(1-16幢)大梁及柱子斷裂問題”、“萬廈房產,退房、退房、退房……”

憤怒的業主們將這些維權橫幅掛滿了小區。

問題:毛竹代替鋼筋?

被公認為義烏市豪宅的丹桂苑位于義烏市中心城區的丹溪路與雪峰路交叉口,毗鄰的就是一個大型綠地,小區環境優美,共建有14幢5層住宅(沒有4幢與14幢),單套住房面積都在170平方米以上,均價超過1.3萬元每平方米。

為了便于維權,業主們騰出了10幢一樓的一個車庫作為臨時維權聯系點,迄今已有89戶業主前來登記反映問題,按照業主們的設想,這里靠近小區入口,既便于業主前來登記,也便于媒體記者尋找。

由于丹桂苑的業主大多是在義烏經商的老板,平時忙于生意,因此大家出資聘請了一位老先生負責聯系點的日常事務。陽臺上的毛竹片以及大梁斷裂的照片被放大貼在聯系點的墻壁上,很是顯目。

13幢現在被業主們推為問題樣板房供人參觀。進入13幢,從一樓開始,樓梯間幾乎每層都可以看到柱子上的裂縫,推開401室的房間,碩大的客廳千瘡百孔,墻壁上隨處可見裂縫以及檢測時留下的孔洞。承重梁上的裂縫少則兩三條,多則五六條,業主們起初只以為是簡單的空鼓問題,但是敲開來一看才發現斷裂延續至大梁的內部。

業主們認為這是因為開發商加寬了柱子厚度卻沒有增加相應的鋼筋,至于是否存在毛竹片,現在還不得而知。

發現毛竹片的陽臺位于南邊的次臥,一排約8片2厘米厚的毛竹片很扎眼,業主們敲開了整個陽臺護欄,在發現毛竹片的下方約30厘米處看到了一根鋼筋。“鋼筋太少、太稀了,我們認為放毛竹的地方本應該是放鋼筋的。”業主孟女士說。

邱先生家已經裝修入住了,發現毛竹片的陽臺位于兒子的房間,他很擔心萬一欄桿斷裂了,出現什么意外。

501室的景象則更讓人心生擔憂,這是一套復式房,單套價格超過400萬元,除了同樣存在的陽臺毛竹片問題,內部大梁斷裂的問題更為嚴重。

談及這些問題,12幢101室的業主劉衛東很惱火,劉衛東來自新疆,在義烏經商十多年,一直沒有發現中意的房子。

“去年,我看到丹桂苑,覺得小區環境優美,房屋外表看起來也很有檔次,因此想都沒想就掏了218萬元買了一套,又花了20多萬元裝修。哪想到居然買了毛竹房!”

劉衛東現在每個月要還貸近1.6萬元,“有這么坑人的嗎?!我走南闖北,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房子,真是孤陋寡聞了!”

在發現毛竹片之前,他曾與開發商講過有意在丹桂苑再買一套作為兒子的婚房,開發商表現并不熱情,毛竹片事件發生后,售樓部主動給他打來電話,問他還要不要買了,可以優惠不少。

“你說我還會不會買了?你還好意思打這個電話?”劉衛東光了火。

他說,現在丹桂苑的房子已經跌價不少,“我倒是想轉賣,有人敢接手嗎?!”

“我要退房!”

前身:干部配套房

丹桂苑現在有點像燙手的山芋,其實,這個項目自立項開工以來就一直爭議不斷。2003年,丹桂苑由轄區所屬的義烏市北苑街道辦事處作為街道干部配套住房主導開發,2005年竣工驗收,但由于單套住房面積超過170平方米,以及單價過萬元,引起群眾廣泛質疑。

在這樣的情況下,義烏市政府收回丹桂苑,并委托國資辦公開拍賣,2008年4月,浙江萬廈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5.32億元的價格成功競標,現房受讓公開出售。北苑街道辦事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萬廈房產當初競拍價格過高,導致后期售房價格偏高,至今仍有部分房屋沒有售出,拍賣款項也仍有拖欠。

對于這些,劉衛東并不是很關心,但他說,當初看中丹桂苑,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政府背景”,“我想,既然是作為政府干部配套房建設的,質量一定過硬。”

在同樣的心理下,還有業主在丹桂苑購置了多套住房,現在,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干部配套住房也出現了這么嚴重的質量問題。”

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從北苑街道辦事處到義烏市國資辦都否認存在用毛竹片代替鋼筋的主觀惡意,“這是一個基本邏輯,既然是作為干部配套房來建設的,北苑街道有必要自己整自己嗎?”

丹桂苑是以精裝修房的形式對外銷售的,如果業主們不重新裝修,就不會發現毛竹片的問題,那么,對于陽臺護欄中的毛竹片,相關單位又作何解釋呢?

北苑街道辦事處副主任駱小俊說,丹桂苑項目當初是通過招投標方式由義烏市第三建筑公司與浙江鑫業建設有限公司共同建設的。

“我們事先并不知道建筑中使用了毛竹片。”駱小俊說,“毛竹片事件”發生后,北苑街道辦事處作為建設方非常重視,立即詢問了建筑單位,“我最初聽到業主反映這個問題,還覺得很詫異,怎么會有毛竹片呢?這不是開玩笑吧?”

“建筑單位的解釋是并不存在用毛竹代替鋼筋的做法,之所以在陽臺上使用了毛竹片,不過是為了防止護欄開裂而采取的一個特殊施工工藝。”駱小俊說他們又詢問了一些老建筑工人,在義烏農村也確實存在這樣的處理工藝,而負責第13幢樓建設的浙江鑫業建設有限公司解釋,毛竹片的地方在圖紙上本來就沒有標明用鋼筋。

然而,對于建筑單位的這個解釋,業主們卻并不認同,他們認為,既然考慮到開裂的問題,在放毛竹片的地方本就應該用鋼筋。

“你哪怕用的鋼筋少一點、細一點,我都能理解,怎么能用毛竹片呢?!”劉衛東說。

那么,這樣一個現在被發現問題諸多的工程,當初是怎樣通過施工驗收的呢?

業主們首先聯系到了丹桂苑的項目總工程師,但對方表示施工驗收單上的簽字其實并不是他本人簽的,甚至他坦言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丹桂苑工地。

作為監管單位,義烏市建筑工程質量監督站站長吳建青解釋,當初丹桂苑項目驗收是由北苑街道牽頭組織的,義烏市建筑工程質量監督站只是對驗收的程序、驗收組織的形式、驗收執行的標準進行監督。

“驗收只是針對感觀、外觀進行檢查,對具體部位進行抽查。”吳站長承認,現在發現的問題,當初并沒有列入抽查范圍。“現在,各個部門都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好像他們都是無辜的,但毛竹就擺在那里,大梁上的裂縫就在那里。”

業主邱先生很憤怒,“他們又怎么解釋!”

冰山一角?

丹桂苑的業主們現在每天忙完生意回家后,通常都會聚集到維權點商議下一步的對策。就在維權點成立后不久,由義烏市國資辦、義烏市建設局、北苑街道辦事處以及萬廈房產共同組成的工作組也在維權點的隔壁車庫展開了現場辦公。

維權的過程比較周折,因為是從萬廈房產購得的房子,業主們首先找到了萬廈房產,其實,早在去年8月,就有業主在裝修時發現了房屋的質量問題,此后發現問題的業主越來越多,業主樓先生說,他們去找過萬廈房產,但卻碰了釘子,萬廈房產推卸,說房子是從政府競拍來的,不是萬廈建設的。

在接受采訪時,萬廈房產也表示出了這樣的“委屈”,公司辦公室一名主任說,“丹桂苑是通過驗收后拿出來拍賣的,這樣的房子應該是合格的,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又去找政府部門,但政府部門回答,從誰手上買的房子,和誰發生法律關系,就去找誰。”業主們為此很失望,“這不是把我們當皮球踢來踢去嗎?!”

今年8月13日,業主們以書面形式向浙江萬廈房產反映了他們的訴求:要求無條件退房;在退房問題未解決之前,請有資質的權威鑒定機構對小區所有房屋進行鑒定;暫停裝修工程,由此產生的費用由房屋出售方承擔;鑒于房屋質量問題已超出國家許可的范圍,建議已入住的小區業主撤離小區,費用由房產商負責。

四天后,萬廈房產給出了書面答復,由于房子大梁斷裂的原因目前無法確定,暫不考慮房產公司與購房業主間解除法律合同的問題,并請業主抓緊時間推選出具有國家法定資質的鑒定機構,對房屋進行鑒定,然后再根據鑒定結論再進行商議相關費用承擔問題。

北苑街道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表示,北苑街道辦事處現在處境尷尬,萬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想利用業主給政府部門施加壓力。

駱小俊坦言,因為是建設方,北苑街道在處理丹桂苑的問題上確實必須步步謹慎,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業主的誤解。“誤會”在鑒定的問題上已經發生,駱小俊說,為了對丹桂苑的真實情況做到心中有底,北苑街道辦事處不久前單方面邀請了杭州瑞邦建設公司進行檢測,業主們也比較配合,記者所看到的墻壁上那些孔洞都是檢測過程中留下的。

“我們一直期望看到檢測報告,但北苑街道辦事處就是不肯給我們。”業主邱先生對此很有意見。

他說,鑒定結果早就出來了,但當他們去街道辦索要時,得到的回答卻是鑒定報告把丹桂苑的名字寫成了“桂花苑”,需要修改。“第二次,我們去要,得到的回答是,北苑街道認為鑒定報告用詞太專業了,退回修改。”

對于上述情況,駱小俊的解釋是,“北苑街道作為建設方,單方面邀請鑒定機構只是為了做到對所存在的問題心中有底,以便于下一步如何妥善處理問題。一個單方面的鑒定報告,草率拿出來給業主是不合適的。”

駱小俊說,鑒于在這次事件中的特殊身份,北苑街道很希望由業主們選出業主代表,然后,由業主決定邀請哪家權威鑒定機構進行鑒定。“費用可以由我們出,這樣,鑒定報告出來,業主們會認可,否則我們邀請鑒定機構,即便結論是科學的,業主們也會質疑。”

由于丹桂苑在去年年底才陸續有業主入住,小區至今沒有成立業主委員會,現在,業主們正在抓緊選舉業主代表負責維權。

入住近一年來,萬廈房產都沒有給業主們辦理房產證,“毛竹門”事件發生后,萬廈房產給業主們打電話,催促業主們辦理房產證,但業主們認為萬廈這是想推卸責任,“房子問題一天不解決,就一天不去辦理房產證。”

“我現在可以負責任地表態,第一,我們沒有惡意的偷工減料的情況存在,第二,目前還沒有不可挽回的質量問題,當然后者需要通過權威的檢測報告,并進行權威的專家論證。”駱小俊說。

據報道稱,北苑街道通過賣地花費數億資金建造了豪華的北苑街道辦事處大樓,而近年來被大量克扣的企業用地指標則被轉為了商業用地,比如北苑街道辦事處對面的商業廣場,一共有5條街道,北苑街道修建了5棟別墅,一二樓是商服,甚至在樂購超市上面還建有每套面積300多平方米、價值1000多萬元的空中花園別墅。

報道說,由于隸屬北苑街道辦事處的北苑街道資產管理公司沒有開發資質,這一片商服區和別墅是與義烏市建筑房地產開發公司聯合開發的,所有這些房子都沒有房產證,因為怕有關部門查處,現在,那里已經有人開始低價向外轉讓房產。

對于上述情況,北苑街道辦事處副主任駱小俊解釋:“這些情況均不屬實,我們不存在違規、違法問題,經得起組織調查。”

但是街道辦的這番解釋似乎并不能得到丹桂園業主們的認可,有業主透露實際上街道辦私下里已經承認丹桂苑的質量問題,現在正抓緊時間請專家幫忙挽救。“我不需要聽政府部門的解釋,說得很好聽,但再好聽的解釋不如實際行動,這樣的房子還要讓我們住到什么時候。”業主邱先生說。

“難道真要等房子倒掉了,問題才能真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