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南海對峙的漣漪

皓　月

按照現代戰爭的標準，美國一艘監測船和中國艦只3月8日發生的沖突只是滄海一粟——但是，48小時過后，它引起的漣漪還在擴散。五角大樓指責中國在國際海域進行“騷擾”；北京譴責美國人在自己的專屬經濟區非法作業。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美中兩國軍事部門在中國周邊的偵察和反偵察活動一直摩擦不斷，這一次的對峙更被認為是自2001年中美撞機后最嚴重的事件。美軍長期以來在中國周邊海域或空域進行的偵察活動極大地威脅著中國的國家安全，中國軍事專家戴旭稱。中國艦艇的此次驅逐行動絕對值得肯定。中國一位退休海軍官員更把美國海軍比喻為一個有犯罪記錄的、在人家家門口徘徊的人。

誰在挑釁?

3月9日，美聯社一則報道極為唬人：中國船只“騷擾”了美國海軍“非軍人”操作的“非武裝艦艇”。據美國國防部給美聯社的聲明稱：“3月8日，距離中國海南島65海里(約120公里)的水域，5艘中國船‘挑釁性地接近美國海軍的‘無瑕號海洋調查船，‘騷擾正在‘國際水域執行‘例行任務的美軍海洋調查船。”

五角大樓官員稱：“中國船只包圍了‘無瑕號，其中兩艘距離美國船不過25米，中方船員揮舞中國國旗，命令‘無瑕號離開該水域。”美聯社報道稱，“無瑕”號上的船員通過無線電告訴中國船只，它正在駛離，希望能讓出一條“安全航道”。但兩艘中國船突然停在“無瑕”號正前方，并將大塊的木頭擲在水面上。“無瑕”號動用消防水龍頭向中國船只猛烈噴射，而中國船員僅穿短褲仍向“無瑕”號繼續迫近。五角大樓發言人、海軍陸戰隊少校斯圖爾特·奧普頓說：“我們希望中國船只采取負責任的行動，克制‘挑釁行為。否則很容易導致誤判或者海上相撞，置中美雙方的海員于危險境地。”

法新社3月10日引述美國國防部發言人的話稱：“我們(的調查船)還將繼續在國際水域運作。”五角大樓一位高宮也向路透社透露，美國的調查船還會在國際水域作業，但他沒有說明是否會重返事發水域。

3月10日，中國外交部發表聲明，反駁美國毫無道理的指控，認為是美國海軍情報船非法在中國專屬經濟區活動，中國政府有權驅離。

此事立刻引起全球媒體關注，雖然中美兩國有羅生門般的敘述，但一些基本事實卻是很容易得到證明的：此事幾乎是2001年南海撞機事件的船只版。2001年王偉等駕駛飛機驅離美國偵察機EP-3，但不幸遇難，最后EP-3被迫降落海南島。事發地距離海南島東南60海里。而此次中美軍船摩擦事件，發生在海南島以南65海里處，兩次事發地都超過了12海里領海范疇。但卻在200海里專屬經濟區范疇之內。《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領海是國家主權范圍。專屬經濟區提供該國經濟和能源開發。

雖然美國并未簽署《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但一直對該公約進行窄義解讀，一直認為他國的專屬經濟區就是國際公海，可以供美軍進行情報搜索工作。中國是該公約的簽署國，在兩次中美摩擦事件中，都對公約進行寬義解讀，認為他國在中國專屬經濟區內，只能做合乎國際法的行為，不能濫用自由，不可以在專屬經濟區進行對中國主權有危害的行動。

事實上，這種對專屬經濟區不同的解讀，頻繁發生在世界各國之間，處于自身利益，各國也常常調換立場。雖然美國如此堅持專屬經濟區即公海，但如果有任何他國情報船在美國海岸65海里處逡巡，大概整個美國都會轟動了；而日本也常常指控中國船只在其專屬經濟區的情報活動。單就亞洲而言，中日、中韓、日韓、中國和東南亞諸國之間，在專屬經濟區問題上互相摩擦抗議，已經是很頻繁的。而這樣的矛盾，是不容易通過清晰《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而解決的，因為單單此模糊版本的公約，美國國會就已經沒有批準對美生效。

貓捉老鼠

美聯社11日的報道稱，兩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五角大樓官員承認，雖然不便說明“無瑕”號的具體任務是什么，但該船無論是設計還是裝備都是用于執行獵潛任務的，并且是美軍精心規劃的南海地區偵察行動中的一部分。盡管“無瑕”號是美國海軍監管、平民雇員操控，美軍不承認它是一艘軍艦或者間諜船，但這恰恰是美國海軍常與外國潛艇玩的“貓捉老鼠”的手段。

美國科學家協會核情報項目主任、戰略安全專家漢斯·克里斯騰森10日撰文稱，事發水域距離中國最新型核攻擊潛艇駐扎的海南島某基地僅65海里(約120公里)，美國海軍正忙著搜集潛艇和海床的情報，以提高其和平時期探測潛艇行蹤、發生戰爭時有效獵殺潛艇的能力。他說，“無瑕”號是專為搜集潛艇情報設計的，其配備的主動與被動式聲吶專門用于遠距離跟蹤與探測潛艇。

據美國海軍官方網站顯示，“無瑕”號隸屬于美國海軍海運司令部，船上有現役海軍官兵28名，專事“潛艇情報搜集”任務，將所搜集到的數據情報通過船上的電子系統和軍用衛星，迅速傳到岸上的情報站，供專家分析。

美軍派艦船前往他國近海搜集軍事情報早已是家常便飯：在冷戰時期，美國“皇后魚”潛艇闖入北冰洋，勘測洋底地形。“皇后魚”號潛艇還多次靠近蘇聯，潛望鏡里完全可以看到蘇聯領土；在北地群島，艇員們還勘測了“十月革命島”和“布爾什維克島”兩個秘密基地。所有這一切都是美國與蘇聯隨時進行軍事攤牌的秘密計劃中的一部分。

克里斯騰森認為，吸引“無瑕”號的是中國海軍駐扎在海南島某基地的“商”級核攻擊潛艇。去年9月15日，“谷歌地球”拍的照片顯示，兩艘“商”級核攻擊潛艇進駐該基地，“無瑕”號當然對此有莫大的興趣。

一位香港軍事專家分析認為，由于外媒最近一再宣稱中國正在海南島大建潛艇、兩棲登陸艦甚至航母的駐泊基地，況且水深較大的南海水域也是中國海軍新式潛艇天然的測試場所。所以吸引美國測量船冒險抵近偵察。

美國《海軍時報》也稱，由于海南島擁有中國大量的海軍和空軍設施，未來還有可能在這里部署一到兩艘航母，美國和其他國家非常渴望了解中國加強海軍建設的目的。

實際上，美國海軍的此類偵察行動早就開始了。上世紀90年代中期至今，美國海軍經常派5000噸級綜合測量船到中國東南沿海進行測量。2002年，美國海軍測量船“鮑迪奇”號在距離中國海岸約60海里的海域進行海底地形繪圖時，就發生了與我漁船相撞的事件。

除了這種專用的偵察船外，美國各型軍艦大多具備較強的情報獲取能力。例如“伯克”級驅逐艦的SYP-1雷達就具備強大的對空探測能力，能探測、跟蹤400千米范圍內的上百架飛機，其艦載電子支援裝置也能截獲各種對海搜索雷達信號和無線電通信信號。2007年，美國“小鷹”號航母戰斗群以極緩慢的速度穿越臺灣海峽，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偵察中國沿海的軍事活動。

除此之外，美國海軍的攻擊型核潛艇和巡航導彈核潛艇是其水下偵察網絡的主

力。目前美國軍方擁有50多艘核攻擊潛艇，其中60％部署在太平洋地區，這些潛艇每年進行幾十次遠航，其中很多都是針對中國的偵察行動。美國最新改裝的“俄亥俄”號巡航導彈核潛艇還能攜帶特種部隊進行抵近滲透偵察，該潛艇首次遠航就經由關島到西太平洋沿岸執行巡航偵察任務。

實際上，美國海上力量對中國沿海地區的偵察，只不過是美國對中國偵察活動的“冰山一角”。長期以來，美國軍方構建了一套針對中國的立體偵察網，保持高強度的持續監視。

美國軍方的各型偵察機頻繁光顧中國領空附近。這其中，又以嘉手納空軍基地的EP-3和RC-135偵察機最為典型。拿EP-3來說，該機可以偵聽數百千米內的無線電通信，其先進的語音識別系統甚至能夠在幾秒鐘內識別出別國政耍的聲音。進而對其進行定位。

考驗中國

美國對中國的偵察活動也引發不少軍事對峙事件。1994年10月，解放軍在舟山群島舉行大規模海空演習，美國“小鷹”號航母在山東半島外海巡弋，與中國一艘核潛艇遭遇，美軍派出飛機、軍艦鎖定。中國下令進入一級戰備，并派出戰機驅離美戰斗機，雙方對峙將近70小時，這是冷戰后中美兩軍最嚴重的軍事對峙。到了2001年4月1日，發生震驚中外的中美撞機事件，讓中美軍事關系降到了最低點。

除了對中國實施偵察活動外，美國“間諜船”的活動還意在挑戰中國對南海所擁有的主權。2001年中美軍機相撞，當時美軍監測飛機是在中國專屬經濟區上空執行情報收集任務。此次美海軍監視船則是在中國專屬經濟區海域執行同樣任務。美軍向來堅持的理由是，盡管這片海域屬于中國的專屬經濟區范圍之內，但其擁有在沿海國“專屬經濟區”內“自由通過”和“無害通過”的權利。美政府還認為。為保障海空力量在公海上空的航行和飛行自由權，美國可運用軍事力量顯示美國權利。

中國軍事專家戴旭對記者說，除了艦艇和偵察機，美國還采用衛星偵察、人力間諜等手段刺探中國情報，希望用各種情報相互印證，以形成其完善的情報觀測系統。從近年來美國向西太地區調集“全球鷹”無人偵察機來看，其對東亞地區的關注明顯增強。

戴旭認為，美軍經常抵近中國周邊偵察，這是非常不正常的，“設想一下如果中國偵察機跑到美國沿海美國會有什么反應?美國會強烈1000倍都不止!”戴旭認為，對于美國的情報偵察活動，中國一直出于兩國關系的大局考慮，出于維護地區和平的需要，長期容忍，這反而讓美國有恃無恐、步步升級。戴旭非常支持這次中國出動艦艇驅逐美國測量船的做法，認為中國這次的行動絕對值得肯定，并稱這次事件給美國釋放出明確的信號：在國與國的交往中。美國應該對別國主權予以最基本的尊重。同時，也向世界上的大小霸權發出一個強烈信號，任何國家都不能侵犯我們的海洋權益。

一名軍事專家對記者說，現行國際法體系很大程度上是在西方大國的主導和參與下建立的，中國很難通過國際法來限制美國軍方的行動，更不要指望美國會自行減少相關偵察活動。因此，進行反偵察斗爭必然是軍隊等強力部門的任務。但由于這種斗爭涉及外交、國際法以及軍事技術、戰術的運用，既要保護好本國利益，又不可貿然引起武裝沖突，也不能明顯違背國際法準則。這將在很大程度上考驗中國軍方的智慧與能力。

解決之道

美國一位國防部官員11日證實，美國海軍“鐘云”號驅逐艦已于當天啟航前往為繼續在中國南海進行監測活動的“無瑕”號監測船護航。這位官員稱，“鐘云”號正在密切關注著“無瑕”號。就在美國海軍派出“鐘云”號的當天，美國國務卿希拉里還與剛剛到訪的中國外交部長楊潔篪舉行了會談。

楊潔篪本來專程于3月9號訪美，為奧巴馬和胡錦濤的倫敦會面鋪路。中美海軍的摩擦無疑從根本上改變了楊外長此行的目的。這讓很多分析人士疑心這是華府給楊外長設的“鴻門宴”。

在美國防部做出派遣“鐘云”號護航決定后，法新社指出，這將使本來就十分脆弱的中美軍事合作關系更加復雜。盡管兩軍高層在上個月已經在北京恢復對談。

十分蹊蹺的是，在所謂的中國船只“騷擾”美國監測船事件發生后。前往美國訪問的中國外長楊潔篪在與包括美總統奧巴馬、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瓊斯和國務卿希拉里的會談中，雙方都表示耍通過加強軍事對話來解決這個問題，表明兩國政府都準備低調處理該事件。但美方此后出爾反爾地派出驅逐艦護航，似有將問題擴大化和嚴重化的傾向。

一般分析認為，盡管美政府已經完成交替，但美政壇內部將中國視為未來挑戰的心理預設導致美國采取了更加強硬的做法。

希拉里在會見記者時強調，“雖然雙方各持己見，但重要的是雙方就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達成一致”。針對該問題，美方以監測船8日受到了來自中國艦船的“聯合干擾”提出抗議，而中方認為“美方行為違反了國際法和中國法律”，兩位外長如何應對這一對立局面受到普遍關注。

會談后楊潔篪未出席記者會。有觀點認為如二人同時會見記者，則楊潔篪將不得不堅持中方的主張，希拉里單獨會見記者對雙方來說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不過，盡管兩位最高外交官使用令人寬慰的言辭，但可以肯定地預估，未來會發生更多類似事件。

美方還在12日特意安排奧巴馬總統會晤楊潔篪。早日恢復經濟對奧巴馬政府至關重要，而美方最期待的就是中國。朝鮮及伊朗的核、導彈問題也缺少不了中方的合作。

中國還是美國國債的最大持有國，因此中方態度略顯強硬，有專家認為“今后對美國說不的機會將越來越多”，不過若美國國債暴跌，中方也會蒙受巨額損失，雙方相互依賴性正不斷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