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權
《守望南高原》是彝族詩人周祖平的又一部重要詩集。文山邊陲南高原,是祖平的衣胞之地,也是詩人從那里走進詩壇的立足點。如今,詩人雖然出版了詩集《親近南高原》、散文集《南高原戀歌》,是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目前惟一的一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其作品在因特網上有很高的點擊率,省內外有許多報刊都有對他詩文的好評。但在成就面前,祖平仍然沒有忘記生他養他的那方高原熱土,沒有忘記故鄉的父老鄉親。他在歌中還鄉,在詩中喊魂,不斷為故鄉獻出一名彝家赤子的深情歌唱,特別是詩人又把這部新近結集出版的詩集命名《守望南高原》,其情之真、其戀之熱、其性之癡,令人感動。
周祖平走上詩壇已有20年了。他出道時,正是詩壇旗幟林立、派別紛爭的年代。那時,誰要不“先鋒”、不“朦朧”,就是守舊、落伍。而有的年輕詩人,往往也以此為捷徑,一炮打響,一步登上神圣殿堂,紅遍詩壇。但祖平不為風向所動,“我行我素”,面對詩壇的各種主義、眼花繚亂的競技,堅持把創新的根子扎在自己的衣胞之地南高原。他守望高原又面對詩壇;他承接傳統,又吸納現代詩的有益養料。但最根本的還是不斷從南高原的歷史進程、時代變遷、民族文化和父老鄉親的日常生活提煉創作題材,從他人生的經歷的辛酸苦辣感悟生命,從而激發出創作靈感、點燃寫詩的激情。特別可貴的是,在他擔任文聯的組織領導工作后,仍在繁忙的行政事務中,堅持創作,走出了一條屬于他自己的創作詩路。
《守望南高原》結集了詩人近年來創作的主要作品,是詩人筆耕不輟的見證,也是最能體現祖平的詩藝追求和藝術風格的一部詩集。
南高原,是詩人情思中的衣胞,是詩人記憶中刻骨銘心的故鄉,也是詩人放飛詩鳥和希望的熱土。故鄉,總是和他的赤子骨肉相依,血脈相連,也是許多詩人為之深情歌唱,能有佳作奉獻的詩之源泉。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離別故鄉幾十年后,面對波濤洶涌的臺灣海峽,遙望大陸山川,詩思連翩,便有故土是母親一方矮矮的墳墓,是新娘一張窄窄的郵票,是隔離故土的一方淺淺的海峽的深情吟詠,成為許多海外游子的共同心聲。而祖平一首以故鄉為題的抒情詩,也以其鮮明的高原意象和彝家兒女特有的性靈寫出了一首有特色意象的詩:羊腸山道、馬幫、煤油燈、石磨、水碓、刀耕火種、蕎飯,可謂一幅原生態的寫真圖,也是古樸而滄桑感強烈的記憶故鄉。這就使彝山故鄉具體化、形象化、古樸化,有一種小中見大、實中容虛的詩境。然后,通過一種時代意象:寬廣公路、皮鞋、汽車和山路、赤腳、馬幫對照,用電燈、鋼磨、碾米機、科技耕種、米飯、白饅頭甚至手機、電視、因特網和煤油燈、石磨、水碓、刀耕火種相映,形成強烈反差,滄桑故鄉,時代故鄉,跨越世紀,歷史巨變,相融一體,一首小詩便有了史詩的容量。這類似的作品,在這部詩集中,還有《沐浴在春陽里的文山城》、《大地之詩》、《山妞》等。這些作品,為時代作證,為彝山變遷作證,見證了一位彝族赤子詩人的責任和良心。因此,在文山自治州成立50周年到來之際,詩人激情澎湃,敞開胸懷,放聲歌唱,唱出了一首發自詩人內心的頌詞。小詩寫好不易,大詩寫好更難。但詩人以一種大中有小、虛中容實的手法,使這首頌詞既有歷史文山、現實文山、未來文山的宏闊境界,又有如詩如畫的水墨潑染和詩人深情的韻唱,頌詞也就有了詩的美學品格。
《守望南高原》的作品,和詩人過去的詩作相比,雖然承襲了他一貫清新明快、樸實而義不失其詩味的風格,但題材卻更加廣泛、詩藝也趨向于成熟。讓人可喜的是,不少作品創造了一種內蘊醇厚、富于人生啟迪的深邃境界。這在于詩人能把他對生活的獨特體察和生命感悟,融入到他的創作之中,不經意中,便盛開出了一朵朵內蘊哲理的詩花。《冬日碎片》是詩人人生經歷中的印象碎片,也是詩人思想火花的碎片:“無論有雪無雪/總有人在尋找/雪般純潔的感情”。這有與無和尋找中的哲理和“尋找純潔感情”的美好,只能是心存善良詩人才會有的人生經歷。“在朔風中呻吟的/是株株小草/迎風高歌的/是棵棵松柏”。兩種生命,不同的生命經歷,決無有劣之分,也無高下之別。偉人與草民的生命經歷,大概就如小草與松柏。他們的生命,也同樣可貴。我想,這就是碎片中的內蘊。《讓位》,是新陳代謝更替規律的日常現象,也是深含人生精力和社會現象的哲理,詩中的大實話,卻讓我們深思:“冬天給春天讓位/晚霞給朝霞讓位/悲泣給歡喜讓位/贏弱給強健讓位/封閉給開放讓位”等等,這是一種陣痛,也是無法抗拒的規律。這樣的詩句,對于即將走完生命歷程的人生,或是從領導位子上退下的官員。在獲得生命的啟迪中.不同樣也獲得了一種解脫的愉快么?像這樣明白如話而又深含人生哲理的詩,沒有人生經歷的性靈拷問和對生命的深刻感悟,是不可能寫出的。
今天,許多讀者反映,讀一些刊物的詩很累,因此產生了拒讀感。這些刊物也就失去了讀者。我們用不著去抱怨讀者的水平低。其實是我們的一些詩人太過于曲高和寡了,他們的詩,有的高到意象混亂,詩意“朦朧”到不知所云,語言雜蕪到如一堆垃圾。這樣的詩,圈內叫得再響,讀者還是不買賬。相反,我讀周祖平的《守望南高原》,除少數作品較空泛外,大都能給我美的享受、思想上的啟迪。好多作品,讀起來也很愉快。《過山雨》其景其情其聲,如一幅水墨畫,清新悅目,可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可讀可聽可品,山水詩之佳作也。《春天紀事》中的“春姑娘來了”,她款款于田野,一揮畫筆,染紅了桃,染綠了柳,怎不讓詩人靈感涌動,便寫出了一首翠綠的詩、染出了一幅彩色的畫。讀祖平的詩之所以愉快,還在于詩人非常注意詩的音樂感,特別是在煉字煉句煉意上,肯下功夫。《金色的田野》中“金色的太陽/一次又一次/印刷金色的宣言”。其中“印刷”二字,看似平易,但卻新穎別致。《冬日碎片》里,“讓煙頭/成為冬夜里的太陽”隱喻出奇,是祖平的創造。《布谷催春》吸收民歌民謠的手法,詩句順口自然流暢,但在煉字上又頗見功夫:“布谷鳥叫藍了天/叫白了云/叫醒了山/叫綠了水”的“藍”、“白”、“醒”、“綠”幾個字,非常準確、形象、生動地寫出了春光明媚的山野景象。特別那個“醒”字,使靜態的山鮮活了起來,生動了起來,豐富了起來。這一字之力,也見證了祖平不菲的古典詩詞修養。又如寫春雨貴如油,詩人卻認為“這春雨/比油還貴/金錢能買到油/卻買不到春雨”。大白話中的風趣,口語中的韻味,也顯示了詩人大巧若拙的智慧。
《守望南高原》的“守望”,彰顯了一位故鄉赤子詩人的前行,那是南高原時代巨變的前行,也是詩人不斷追求詩藝的美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