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新政折射政府執政理念嬗變

曹　珊

2009年4月1日，歷時兩個月的人民網“2008年十大地方新政”評選活動揭曉。最終，“新疆阿勒泰官員財產申報”領跑十大新政。以28638票的絕對優勢摘取桂冠。入選的十大新政凸顯民生主題，具有改革創新精神，涵蓋了干部作風、行政問責等一系列社會廣泛關注的熱點。

十大地方新政一：阿勒泰官員財產申報“先走一步”

2008年5月25日，新疆阿勒泰地區紀委、監察局和預防腐敗辦公室出臺《關于縣(處)級領導干部財產申報的規定(試行)》。《規定》特別指出：官員及其配偶、共同生活的父母、撫養的未成年子女，單筆額度在10萬元以上的動產、不動產購置、交易、租賃情況及繼承、贈與、偶然所得的財產等，都屬申報內容。9月16日，“新疆阿勒泰地區廉政網”正式開通，該廉政網站設置了“縣(處)領導干部財產申報倒計時”欄目。

2009年1月1日，阿勒泰地區將在全國率先實行官員財產申報制度。地委一位主要領導表示：制定這項政策，不是和干部們過不去，而是我國法制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公務員自我保護、自我完善的現實需要。

點評：

財產申報制度被廣泛認為是一劑反腐倡廉的良藥。目前，在中央層面，該制度還處于“醞釀”、“準備”階段，新疆阿勒泰在這一方面“先走了一步”。除了“公開”這一問題(包括是否公開、怎樣公開、向誰公開、如何對待公開結果等)值得進一步考慮和研究之外，從申報對象、申報內容、申報時間等環節來看。阿勒泰的財產申報制度在設計上是相對嚴謹和科學的。然而，制度能否取得預期成效、能否持續實施，并不全然取決于制度本身。該項制度的最終命運不但與阿勒泰官員的堅持和民眾的支持有關，還與全國的大氣候以及其他配套改革有關。但是，阿勒泰的“先走一步”再一次顯示了反腐倡廉的決心。這可能正是這項“陽光法案”的意義。

十大地方新政二：貴陽特色“禁游令”惹熱議

阿哈水庫是貴陽市重要的飲用水源，由于水清景美，近年來去游玩、釣魚、游泳的市民激增，周邊“農家樂”也發展到30余家，生活污染漸成最大污染源，2007年水庫水質從二類變為三類。

2008年4月23日，貴陽市兩湖一庫管理局聯合市紀委、監察局頒布“禁游令”，要求全市機關和企事業單位黨員、干部、職工，充分認識保護好飲用水源的重要性，嚴禁到阿哈水庫飲用水源保護區游玩，并教育好家屬、子女不去游湖，違者依紀依規追究黨政紀責任，并通過媒體曝光。

2007年“五一”假期，每天去阿哈水庫游玩的游客達3000人次，而2008年，平均每天不到600人次。

點評：

貴陽市的“禁游令”有特色，它試圖監督和規范公務員8小時之外的行為，并試圖利用公務員的示范作用來引導全民環保意識的形成。值得指出的是，針對公務員的“禁游令”應該得到堅決落實，針對廣大普通群眾的“禁游令”也應盡早出臺和實施。這不是“官兵平等”問題，而是一個關于發展理念和發展模式的問題。如何避免落入“先污染后治理”或者“邊發展邊污染”的窠臼，如何真正處理好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是貴陽以及其他地區必須加以認真思考和研究的問題。

十大地方新政三：廣州：公務員被有效投訴6次將被辭退

2008年4月，廣州市政府常務會議原則通過了《廣州市行政機關首問首辦工作責任制試行辦法》。該辦法規定，公務員被有效投訴6次將被辭退。

市民到行政機關申請辦事、咨詢或者投訴時，與之接觸的第一位工作人員為首問，首辦責任人。作為首辦責任人，應在自己職責范圍內盡可能為市民服務。

對違反規定的首問責任人，首辦責任部門、首辦責任機關應按有關規定進行處理，受到有效投訴或被檢查發現3次的，本人本年度考核評為不稱職，予以輪崗或降職；輪崗或降職后又受到有效投訴或者被檢查發現3次以上的，予以辭退。

點評：

現階段，我國干部考核主要存在“考核流于形式”、“考核結果運用不到位”等問題。就干部退出機制而言，“只能上不能下”和“只能進不能出”則是兩個最需要解決的難題。加大對考核結果的運用力度，將考核結果作為“壓力式”退出的主要依據，常常被看做可行辦法。《廣州市行政機關首問首辦工作責任制試行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基本表達了這一思想。從理論上講，該《辦法》的實施，將有效改變考核“走過場”、“考核結果(基本)沒用”的現狀，將給予公務員以相當分量的負面刺激，也將打破“能進不能出”的僵化體制，從而結束“公務員是鐵飯碗／終身制”的局面。不過，《辦法》能否兌現政策設計的預期目的，還要看它在被執行和落實的過程中，能否搏得過“面子關”、“人情關”等等。

十大地方新政四：宿遷市宿城區公務餐費實行公示

宿遷市宿城區2008年以來實行公務接待用餐費用公示制度。該制度規定，全區所有行政事業單位須建立招待費開支臺賬，每個月的接待用餐地點、接待時間、負責接待的領導和部門、陪餐人數、接待事由以及用餐費用等內容應詳細登記、備案，并于次月向本單位全體人員公示，公示時間不少于5天。同時，每季度定期向紀委上報招待費開支情況，年底紀委統一統計公示。對違反規定者追究責任。

2008年8月，該區已查處黨員干部違紀行為9起41人次，其中給予黨紀處分4人，組織處理32人。全區區直機關事業單位公務接待用餐費用比上年同期下降38.3％。

點評：

江蘇省宿遷市宿城區的“公務接待用餐費用公示制度”屬于干部監督機制范疇。他們的探索為公款消費改革積累了寶貴經驗。宿城的亮點不但在于其敢于“公示”，還在于敢于“動真格”(即處理了一批違紀違規單位和個人)。

十大地方新政五：昆明：校長不任命教師不調配

2008年云南昆明共有295所學校需進行校長公選，“教師不調配，進入市場”的新機制即將啟動。

根據相關文件，2008年秋季開學前，昆明市除原來已進行校長公開選聘、校長任期未滿的學校外，其他學校的校長一律實行公開選聘。同時，全市所有中小學校全部實行教職工全員聘用和人事代理。校長不再任命，不再有行政級別，校長的產生由廣大師生和家長、社會各方面代表說了算，教職工和學校之間的關系由過去的身份隸屬關系變為聘用關系。

昆明市教育局組織人事處處長穆仁早表示，2008年，昆明市教育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主要標志，即是否建立了“校長不任命，依靠競爭”和“教師不調配，進入市場”的新機制。

點評：

昆明市致力于在教育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方面做文章，力主建立“校長不任命，依靠競爭”和“教師不調配，進入市場”的新機制。該項改革體現了干部分類管理的理念，體現了通過市場合理配置人力資源和提高“生產”效率的理念，也體現了沖擊“官本住”的決心。昆明的探

索為正在討論的事業單位改革提供了鮮活個案。值得深入思考的是，在充分利用市場機制的靈活性時，應該如何避免市場的盲目性，如何保障優質公共產品的有效提供，如何實現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如何保證教育的公益性。

十大地方新政六：邯鄲：推薦干部署名擔責

2007年5月，河北省邯鄲市委出臺了《關于選拔縣級領導干部試行“帶責推薦+實績遴選”民主推薦機制的意見》，并在當年的縣(市、區)人大、政府、政協換屆考察中試行。

“這是為了遏制拉票的不正之風，增加真正實績突出的優秀干部的入圍幾率。”復興區常務副區長劉運嶺分析說：“推薦結果更能趨向于公平、公正，有利于實績真正突出的干部進入選任視野。”

邯鄲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賈永信說，歸根到底，民主推薦新機制是否成功，最終是看選任了什么人、選任的人在廣大干部群眾中是否叫得響、立得住。這種剛剛起步的新機制雖然有待完善，但其效應令人欣慰：拉票和簡單的“以票取人”現象得到了明顯抑制；干部的進退流轉不能寄希望于托門子、找路子；“想干事兒、會干事兒、爭干成事兒”的氛圍更加濃厚，各項改革和建設事業生機勃勃。

點評：

河北省邯鄲市委的新政著力點放在了干部進入機制上，探索的是縣級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制度的改革。該制度的兩個亮點是“帶責推薦”和“實績遴選”。其中，“帶責推薦”主要表現為通過“署名推薦”來強化推薦責任，“署名推薦”在不違背《條例》中有關“民主推薦”規定的基礎上進行了有效拓展，“實績遴選”則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條例》中“粗放型”和“弱強制性”條款過多、“口子”留得太大、“模糊概念”不少的問題，體現了中央要求與地方實際的結合，以及理論原則與工作實踐的勾連。當然，該制度本身還存在不少需要完善的地方，最為關鍵的一點是“帶責推薦”之“責”如何落實問題，換句話說，如果被推薦人在后來被識別出是“帶病提拔”或者發展為“問題干部”，那么推薦人的責任該如何界定和予以追究。

十大地方新政七：浦東試水公務員打破“終身制”

在上海浦東新區，公務員可能不再是“終身制”職業了。2008年6月，新區首批聘任制公務員與用人單位正式簽約，聘期為1至3年。

作為綜合配套改革試點區域的浦東，2008年1月被國家人事部批準試點探索建立聘任制公務員制度。此次浦東公開招聘公務員的過程中，對原有的選用方式進行了突破，以“一崗一卷”的方式，淡化公共基礎知識，著重考察崗位所需的相關專業儲備，以選取最合適的專業人才。

浦東聘任制公務員在體制上實現了兩項巨大突破，即實行了合同制管理及協議工資制度。“因為此次招聘的是專業人才，他們的薪酬可能比政府一般公務員要高，但比市場上要低。”浦東政府人事局人士表示。

點評：

上海浦東新區政府所推行的“聘任公務員制度”致力于打破公務員體制的“超穩定”結構和扭轉目前的僵化局面。該制度的核心內容是“合同制管理”及“協議工資制度”，這兩項具體制度的實施使得“受聘公務員”與職位常任制公務員在職級設定、職務任免和薪酬待遇等方面不同，從而通過市場機制引入保證公務員隊伍的活性和流動。另外，該制度有助于滿足專業化管理對于“特型人才”的需求，對加強政府專業化管理是一種補充。制度的實施也對公務員的分類管理進行了有益的探索。不過，如何加強對“受聘公務員”的管理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十大地方新政八：宜賓嚴查公車私用

2008年2月，四川省宜賓市宜賓縣為加大對領導干部用車的監督管理力度，查處公車私用、私駕現象，宜賓縣紀委將該縣233名副科級以上領導干部的駕駛證全部登記備案，并交由交警部門掌握，還規定今后副科級以上干部不能私自駕駛公車，除了緊急公務以外，一般情況下都自己乘公交出行。

與此同時，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將會同公安、交警等部門嚴查嚴管，加大明察暗訪力度。宜賓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涂延友表示，以前只能確定被查車是否是公車，而駕駛證上并沒有信息顯示駕駛員是否是領導干部，交警掌握了名單后，就很容易確定車輛及駕駛人員是否違反了規定。

點評：

宜賓的亮點則在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抓手”(即副科級以上領導干部的駕駛證全部登記備案)，從而提高了查處公車私用、私駕現象的可能性。不過，制定和實施相應的處罰制度應該是后者的努力方向，一般干部的行為也應受到重視。

十大地方新政九：無錫公務員輪崗市民高調支持

無錫市2008年將打破公務員“一次分配定終身、一個崗位奔到頭、一個處室到退休”的格局，全面開展公務員集中交流輪崗，屆時將有3000名公務員交流輪崗。

首次公務員交流輪崗，將采用跨部門交流、跨區域交流、部門內輪崗的形式，將在2008年完成公務員實有人數15％的交流輪崗。

江蘇省委常委、無錫市委書記楊衛澤表示，公務員交流輪崗，破除了崗位終身化，建立輪崗常態化；破除了部門所有化，建立交流多元化；破除干部本土化，建立流動區域化，是盤活人才資源、建設高素質干部隊伍的內在要求。

民意調查結果顯示，無錫市公務員對交流輪崗支持率達98.79％。參加調查的公務員紛紛表示，交流輪崗既考慮優秀公務員的流動，又考慮年輕公務員的發展，有利于保持機關活力。

點評：

江蘇無錫市公務員交流輪崗制度屬于干部培養機制范疇。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該制度的實施將有利于激發廣大干部的工作熱情和盤活人才資源，對于預防公共權力部門化以及部門權力私人化的傾向也將有一定幫助。而且，多崗位、多部門、多地區的鍛煉和摸索有助于拓寬干部視野，有助于提高干部處理復雜事物的諸種能力。如果該制度能夠一以貫之地實施的話，干部隊伍整體素質和戰斗力的優化和改善不會是一句空話。

十大地方新政十：安徽打破中考戶籍限制

安徽省教育廳2008年3月作出決定，中考報名打破戶籍限制，農民工子女可在流入地就讀學校報考高中。

農民工子女不能在流入地接受初中后教育，這在全國是個普遍現象。根據安徽省的方案，進城務工就業農民及其他流動人員子女可以在流入地就讀學校報名，并在流入地參加考試錄取。同時，在外省接受并完成義務教育的安徽學生，自愿回安徽省報考升學的，原則上回戶籍所在地報名參加考試。

點評：

安徽省教育廳的改革是入選新政當中唯一非涉及吏治問題的新政。安徽省這一政策為解決農民工子女享受初中后教育之難題奠定了基礎。但是，如果高考報名仍然維持不能打破戶籍限制之局面的話，該政策的實際功效會大打折扣。不過，政策的出臺和實施始終還是表達了政府對農民工群體的關注和對他們權益的維護。

在以上的10項地方新政中，涉及公務員的就達8項之多。當“公務員熱”成為一種民情時，“公務員熱”使得公務員作為一種職業，相對于其他職業和行業而言，在人們心目中擁有更多的特權、地位、榮譽和尊嚴。

“公務員熱”中能看到公務員機制建設的缺陷。競爭機制、淘汰機制的缺失或形同虛設，很可能使一些無所用心、無所作為且無飯碗風險的人在公務員隊伍中沉淀下來。

雖然反腐風暴愈吹愈烈，但權力給社會帶來的不良示范效應卻依然強烈，這更折射出我國依法行政之路仍然漫長。

欄目編輯彭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