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心碎，都要用親吻拯救

梅　吉

泰安跟著林淳美跑掉了，帶著行李和證件。

我在凌晨三點去找邱家明。我撲到他身上粗野地扯他的褲子，他沒有拖住我，整個人仰倒在地板上。我流著眼淚親吻他，我說，林淳美睡了我男人，我就睡了你。

被背叛的人，是我們

是不是每一段愛情在開始的時候，都是單純美好的，只是到了后來，才充滿了謊言和欺騙？泰安追求我的時候，很癡心。他每天準時給我送早餐，接我下班，記得買花給我，請我看電影。一個月紀念日他帶我去海邊看日出，九十九天紀念日他送了鉆戒向我求婚，第一百天我和泰安開始同居。他做炸醬面給我吃，在生理周期幫我洗內衣。

我不知道泰安和林淳美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林淳美是我最好的朋友，十幾年的交情。因為我和林淳美好，林淳美和她男友邱家明經常和我們聚會，不是在她家就是在我家。泰安學過幾年吉他，去林淳美那里就拿著她的舊吉他叮叮當當地彈曲子，林淳美穿著大裙子在他面前跳舞，她的裙子旋起來像一朵太陽花。

我和邱家明相比之下就安靜了許多，我們永遠是微笑的看客，看他們兩個人胡鬧和嬉戲。我和邱家明負責做飯和切水果，我們在廚房里細細地討論是做紅燒排骨還是排骨藕湯，卻不知外面的兩個人已經暗種情愫。

每每想起的時候，我就如螞蟻一樣地在房間里打轉，我把家具挪來挪去，我趴在地板上擦地，連衛生間和廚房我都一遍一遍地清洗，累得自己快要吐血。可是我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我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難受。思念在夜色里席卷而來，我那么，那么地想念泰安。

最好的朋友拐走了我的男朋友，這是許多肥皂劇的劇情，卻又是多么猙獰和血腥。我的世界突然就塌陷了，很暗，沒有邊際。

救贖在暗夜里，很無望

我去找邱家明，在每一個思念泰安的晚上。我要向泰安報復，也要報復林淳美。我和邱家明是兩個可憐的人，我們都被拋棄，除了彼此，沒有誰能更真實地了解我們的心情。被信任而愛著的人背叛，是多么可怕的一種凌遲。

我抱怨邱家明，我說你怎么不管好林淳美，你為什么不做好一點再好一點讓林淳美舍不得離開。邱家明就指責我，他說因為林淳美比你好所以泰安才要她不要你。我撲向邱家明，狠狠地撕咬他。我們是兩個需要救贖的人，我們在歡愉里得到短暫的平靜。

我從來不在邱家明那里過夜，即使是凌晨六點鐘我也要離開。我不想和邱家明在一張床上睡覺，即使困乏得不行，我也要強撐著回去。邱家明穿上外套說送我，我冷冷地拒絕，說不用了。邱家明不再挽留，他站在門外給我扣紐扣，說，要吃飯。邱家明起身去給我煮面條，煎了兩個蛋，切幾片火腿腸。我端著碗在清冷的油光里看到了自己的眼淚，那么地絕望。

我想起泰安給我做的炸醬面了，他的炸醬面做得虎虎生風，我怎么吃都吃不夠。他離開后，我學著他的樣子做了一鍋炸醬面，我端著鍋蹲在廚房里吃，吃得自己嗷嗷嘔吐，胃汁都吐了出來。

我把泰安留下來的內褲穿在身上，這一條是因為曬在陽臺上所以他忘記拿走了。哦，他走的時候留下一個字條給我，他說，對不起，忘了我。我不是一黑板，用板擦就能把字跡抹掉，我的身體，我的生命里都有他的印記，那些印記把我封了起來，我想也許過些年，指不定我能成魔。

我們習慣了去憐憫對方

有人跟我說泰安的消息，說在城西新區見過他。我給邱家明打電話，我說你快來。邱家明真的很快就來了，頭發凌亂，褲邊翻起，他急急地看住我說，你沒事吧？我憤憤地說，我們一起把泰安和林淳美找出來，我要把他們游街浸豬籠，碎尸萬段！

新區那么大，我沒有泰安的具體地址，我只能和邱家明每條街每條街地走，我的嘴唇干裂得厲害，頭發很癢，我在頭上抓呀抓，鞋跟突然地斷掉了一只。我干脆把另一只鞋跟拿到石階上敲，我狠勁地敲，再敲，可這只鞋跟太過牢固，我大聲地詛咒它，然后邱家明捏住了我的手，夠了，我說夠了！

我掙扎，拿腳朝邱家明膝蓋踢過去。他眉頭皺得厲害，順手把我拖到了懷里，我嗚嗚地哭出了聲，很疼，疼到了無能為力。

邱家明把我帶到他家，他三下兩下脫掉我的衣服把我塞到淋浴蓬頭下，他在我的頭上抹上乳液，手指在我的頭發里摩挲，有泡沫迷住了我的眼睛，我扯過邱家明的衣服來擦，然后把他抵到墻上。我的心里空得厲害，需要被填滿，被許多許多的性愛填滿。水花四濺，我和邱家明在溫潤霧氣里深入彼此。

我不再執拗地要離開了，我抱著被子在邱家明和林淳美睡過的床上睡覺。我們也開始聊天，有一句沒一句的。我們分析泰安和林淳美是從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我們分析他們會躲藏在哪里。我們是兩個互相憐憫的人，用身體來報復背叛我們的人。

泰安的消息時有時無，但再零星的一點我也不會放過。我滿世界地追緝泰安和林淳美，很瘋狂。好在邱家明一直與我一個陣線，他與我一起尋找那兩個罪人，陪伴我度過很多凄苦的夜晚。

我漸漸地習慣了邱家明做的火腿雞蛋面，他也習慣了我粗暴地扯掉他的褲子，我們發現其實我們兩個也有很多共同的愛好。我們都喜歡《追風箏的人》，喜歡白朗寧的詩歌，喜歡聽《黑色星期天》，喜歡在陽光很好的日子里曬被子。我和邱家明用手拍打被褥的時候，陽光把他的臉照成了橘色，我的心，就驚顫了起來。

重遇時，已經泯滅了恨

我是在一家咖啡店看到泰安的，他依然清朗英俊，穿著灰色的風衣。他端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朝一個女孩走過去，他的臉上是標志性的笑容，很迷人。我的身體開始發軟，那個女孩不是林淳美，而是一個陌生的但年輕漂亮的女孩。我跟在他倆的身后，我看見他妥帖地把女孩裹在風衣里，看他們的頭親昵地抵在一起。

他們走進了一小區，整個晚上，沒有出來。我被凍在寒冬的風里，我無數次地想過再見到泰安的時候，我會怎樣會怎樣，可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指責他的力氣。

我連一句話也不想和泰安說，那么多的恨，突然地灰飛煙滅了。我為了他，讓自己沉淪，讓自己蓬頭垢面，讓自己成為怨婦、潑婦、蕩婦。但再見到他，我竟然沒有心疼的感覺了，那些可怕的日子過去了，我被救贖了。

那已經是兩年后了，我有了新的男人。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邱家明了。我想，我不能再和邱家明糾纏在一起了，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而他也應該有。我們的性愛是一場無可奈何的報復，但是我們的報復，對背叛我們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很早之前的一個早上起來，我看著身邊安睡的邱家明，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看著鏡子里自己年輕的臉，我決定原諒那兩個人，原諒他們對我的背叛和傷害。

開始很容易，但結束很難

我再一次在凌晨三點敲開邱家明的門，他睡眼惺忪，身上穿著我的睡裙。那應該是我走的時候，忘掉拿走的。

邱家明做了一碗火腿雞蛋面，我在一片漂浮的油光里看到了自己的眼淚。我說，我看到泰安了，他和林淳美分手了，他現在和另外的女孩在一起。

邱家明輕輕地說，我在兩年前就知道了，林淳美和泰安在一起呆了三個月后發現彼此并不適合。

我霍然地看向他，那個時候我和邱家明還在一起，我四處去追緝找泰安和林淳美，可那個時候，邱家明竟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消息。

我憤懣地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說！

因為，因為我怕你找到泰安，我不想你找到他。邱家明說。

我的淚水撲簌簌掉下來，我想我明白為什么邱家明會穿著我的睡裙了，泰安走的時候我也曾穿著他的內褲，是因為我們想要假裝那個人還在，在我們的生活里，在我們的身體上。

我和邱家明流著眼淚接吻，那么深，那么深。

當他摩挲著我時，我突然地推開了他，踉踉蹌蹌地逃開了。我想，我不能，因為我知道被背叛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不能背叛我現在的丈夫。是的，我結婚了，在半年前。

我是那么地想要和邱家明開始，但開始以后呢，我們的感情也會在后來充滿了欺騙和謊言，充滿了罪惡和內疚。也許讓愛情停在當下，它就永遠是美好的，永遠不會過期了。

是在那個決定離開邱家明的早晨，我知道了，我愛上了他，愛上了這個和我一樣可憐可憫的人。原來，救贖我于痛苦中的，不是那些性愛，而是我與他的愛情。

編輯：朱顏曉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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