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奧爾森(美國)
羅伯特是個物理學家,不過他總是說自己首先是個園丁。玫瑰花是他的最愛,而納米機器頂多排在第二位。侍弄花園里的玫瑰,他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子女,而對于他的本職工作物理研究,他不過像是個盡職的熟練工人而已。
羅伯特在后花園里栽培的玫瑰雜交品種“愛迪生/泰斯拉”長勢喜人,花枝上綴滿了含苞欲放的蓓蕾。這種花似乎特別能適應惡劣的自然環境,即使在加利福尼亞這么潮濕悶熱的氣候下,它們也能茁壯成長。他心中充滿了喜悅,不由得開始想象帶著他的得意佳作去參加秋季園藝秀的情景。可誰知天有不測風云,那天早晨他走進花園,突然發現他的花都無精打采地低垂著頭,葉子也都蔫了。原來有好多蚜蟲正高興地在他的寶貝花上咀嚼著。這下可完了,他的美夢要徹底破滅了。
蚜蟲是植物的天敵,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寄生蟲不停地吸食著花木的汁液,耗干寄主身上的能量。這些蚜蟲雖不會立即給植物敲響喪鐘,可他還是得馬上除蟲,否則這場蟲災肯定會在秋季的花卉節上影響到花的姿色以及他自己的聲譽的。
對此他本來早就應該預料到的。當把兩個不同品種的花的基因結合到一起時,結合的絕不僅僅是它們的優點,缺點也難免要包容在內。很明顯,愛迪生和泰斯拉這兩個不同品種的玫瑰花,都易于遭受蟲害,它們的后代不幸繼承了父輩雙方的這種缺陷的基因。
治蚜蟲有兩個基本的方法:一種方法是用其天敵瓢蟲將其吃掉,另一種方法是用其克星硅藻土從內部將其消滅。羅伯特是個納米工程師,他想到自己要利用微小的海藻殘骸來消滅害蟲,不禁感到十分可笑。
硅藻是一種微小的單細胞生物,它能從海水里過濾出二氧化硅,然后用二氧化硅構筑出它那精細的帶有花邊的外殼。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浮游在水里的花粉顆粒,但是邊上十分鋒利。當你把它們殘骸的干燥的外殼撒到蚜蟲身上時,砂礫般的粉末就會進入到蚜蟲的體內關節部位,使其寸步難行,逐漸將它們磨死。
羅伯特剛開始搞園藝時,曾經遇到過蚜蟲這一難題。他在他的工棚里翻箱倒柜地尋找著,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裝硅藻土的鐵罐子。他如獲至寶地將這個罐子抱出來,跑到花園里,往所有的玫瑰上都撒了大量的硅藻土,然后才回到實驗室里去工作。
他的研究團隊設計了一個挺漂亮的原子組合機,能夠將原子按照設計者的意愿堆積成任意的形狀。但是他們始終沒能解決其能源問題。因為將原子從一處拖到另一處需要能量,而體積很小的組合機不可能再帶上一套體積巨大的電池組。于是他們想到利用一種化學能來提供能源,這種能源應該能通過周圍環境而持續不斷反復充電。
今天,當羅伯特開啟了計算機模擬系統時,他發現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撒在玫瑰上的硅藻土。那不就是個超小型的納米組合機嗎?似乎硅藻屬生物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構筑其令人驚奇的精微的外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它們默默無聞地不斷繁殖著。無邊的海底就這樣漸漸被它們殘存的骸骨所覆蓋,造成的沉積海床足足有幾百米厚,這足以證明它們這樣做已經有億萬年了。
一時興起,羅伯特上英特網去搜尋有關信息,找到了好些不可思議的線索,其中最為有趣的是它們的基因組里邊充滿了無用的“垃圾”。在特定的硅藻物種基因中只有近20%是活性的。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羅伯特在海濱停下車,灌了一瓶子海水。這里面的硅藻足夠讓他做實驗了。他一到家,馬上就把這件事給忘得一干二凈。他急忙跑向玫瑰園去看他的寶貝雜交玫瑰,希望能看到玫瑰已經安然無恙了。但是,還有好幾十個小寄生蟲排列在花的枝干上。他立即用硅藻土在玫瑰上邊撒了一遍,第二天早上上班以前又撒了一遍。他相信蚜蟲快完蛋了,去掉了這塊心病,他就可以全神貫注地搞他的基因試驗去了。
要將硅藻的基因組進行分類,并且篩選出他想要的具有活力的基因來,恐怕得花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另一方面,還得花不少時間去尋找主管“開”的開關鍵,并且安放到他所培育的硅藻的每一個基因上。然后他就可以養育它們,讓它們大量繁殖。如果出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他就可以將那些具有特性的遺傳密碼的基因精選出來。
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就獲得了超級硅藻。他將它們放到裝有鹽水的玻璃缸里,在那里,它們可以與天然硅藻競爭。隨后的幾天內,他一直對玻璃缸里硅藻的生長狀況進行著嚴密的跟蹤觀察。
第二天早晨,他取樣在顯微鏡下觀察,卻只看到了普通的硅藻,這令他大失所望。他已經把超級硅藻的DNA開關全部打開了,卻幾乎沒看到它們發生什么變化。
他把這缸鹽水又放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什么顯著變化。有人開玩笑地往玻璃缸里邊放了一個玩具電動賽車,一切仍然如故。最后羅伯特認為實驗失敗了,一氣之下,他把這缸鹽水一股腦全給倒進了下水道。不過在倒鹽水之前,他先往玻璃缸里傾倒了一桶漂白劑,并且浸泡了好幾個鐘頭。我們都知道,在這樣的消毒水里,一切生物都無法存活,硅藻肯定也一樣。于是,羅伯特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后去了。
誰知道過了幾個星期以后,污水處理廠的一個工人偶然注意到一個沉淀池里有些東西甚是奇怪,就像是有人將小汽車開進了沉淀池。大家齊心協力將其撈上來之后,才看清楚它其實并不像普通的小汽車,它比頂級的SUV越野車還要大上一倍,而且在平常車輪的部位緊緊包著一些樹樁似的硬殼。污水處理廠的工人將它沖洗干凈,并且將其外殼剝開,大家驚奇地發現:里邊竟是個功能齊全的賽車座艙。
有人把車里邊一個橘黃色大按鍵按下去,車居然還發動著了。汽車“轟轟”響著,離開地面有半米高,懸空盤旋著。這時有一個膽大的工人爬了上去,關上車門,并胡亂按下了另一個按鍵,這輛汽車就像火箭一樣“嗖”地一下飛上了高空,把這家伙的魂都給嚇掉了。不過還算他運氣好,最終控制住了這輛奇怪的飛天汽車,遨游藍天之后成功回歸地面。他的這樁奇遇使他名揚天下。
人們很快就搞清楚了這輛神秘的飛天汽車是用什么構成的,并且發現在這個污水池中長滿了無窮多品種的生長速度極快的小玩意。官方對這些奇特生物的解釋是,它們是硅藻的變異。羅伯特的腦子鬼一樣精,此時他才不會傻乎乎地挺身而出對此事承擔一切責任呢。如果發生嚴重的環境污染,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還是做個縮頭烏龜,假裝什么也不知道的好一些。
這件事馬上轟動了整個世界。各國的科學家各抒己見,議論紛紛。有的說這些變異了的硅藻神通廣大,無論世上的什么東西,只要一開始你給個樣品,它就會照原樣按程序給組合起來。有人說其實這種現象循環反復不知有多少億萬年了,起碼遠在人類出現之前,硅藻就已經在地球上無處不在了。還有些人說可能是某個經過地球的外星生命在某處海邊野餐時,有意或無意地留下了他們的這一生物工程技術。眾說紛紜,天花亂墜,但是誰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論誰說得對,只要硅藻組合出來的設備能夠工作,科學家就得想法將它們收回來拆散,研究其中的原理。一時間,全世界的人都在談論硅藻。無論硅藻是不是真的與每個人息息相關,幾個月之內幾乎人人都幻想著能夠得到一輛能飛天的汽車,加上一座能遂人心愿的房子,再加上所有的能在房子里放得下的那些精致小巧的最新科技的納米機械。
羅伯特可不管別人在胡說些什么,經過夜以繼日的研究,他終于成功地解決了納米組合機的開關問題,這樣也就能夠有效地控制硅藻的擬態了。他的這一成果極大地減輕了全球環境保護論者的心理壓力,他們原來以為這些不聽話的硅藻會把整個地球變成一個繁華的硅藻大都市呢。最后,羅伯特的一位同事不小心說漏了嘴,超級硅藻的秘密終于大白于天下。羅伯特一下子舉世聞名,被譽為全球頂級的納米科學家。可他對此不屑一顧。
解決了這一大堆麻煩事,羅伯特繼續埋頭進行他的“愛迪生/泰斯拉”雜交品種的玫瑰基因的純化研究。最后,他終于發現有一株玫瑰不僅具有他所想要的花朵和芳香,而且還具有抗蚜蟲的性能。他高興地跳了起來,每天早起晚睡精心培育。到了秋天,他洋洋得意地帶著這株玫瑰去參加花卉展。雖然他的玫瑰獲得了金獎,但是他仍然感到若有所失,因為他是被當作一個納米科技專家被廣泛宣揚的,而他那植物學家的身份卻黯然失色,無人提及。
“你看到那個用納米級生物做的新式望遠鏡了嗎?”總有人在喋喋不休地問他,“我聽說在蒙特里灣正在修建一座核聚變的核電站。還有矗立在夏威夷海邊的那座高樓,簡直高聳入天,看起來就像是個星際飛船。”
“對,對!”羅伯特不耐煩地答道,“可是你有沒有看到我培育出的新品種的玫瑰呀?”
(責任編輯:周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