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看了又看

中國桃

只見我的埃及帥哥客戶憤然起身，嚴肅地說：“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請你看著我的眼睛，我都在電話里說過了，你覺得和我做生意是需要合同的嗎?還有，請你再看看我的眼睛，你覺得你來勾引我，我就會同意簽合同了嗎?”

開羅一個燥熱的午后，我在尼羅河邊的希爾頓酒店大堂的咖啡店等待我的埃及客戶蘇萊曼先生。按平時電話里的印象，蘇萊曼應(yīng)該是個三十多歲的穆斯林男士，因為郵件末尾老有“愿真主保佑您”之類的話，所以我已經(jīng)把他想象成穿長袍戴頭巾的經(jīng)典穆斯林形象。

我和蘇萊曼的交往僅限于三個月的商務(wù)郵件，報盤發(fā)盤，因為有時差，所以只聽到過他簡短的電話留言。聲音低沉好聽，英文幾乎沒有阿拉伯口音，可惜內(nèi)容有點匪夷所思：他要我每月發(fā)20個40英尺集裝箱的巨額貨物給他，但他卻覺得簽合同是件多此一舉的事。

“如果你到開羅來，只要你看看我的眼睛，你就知道跟我談合同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了。”他在電話留言里說得像真的似的，為了不錯過這單大買賣，我很快就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來看看埃及人的荷魯斯法眼到底能不能當(dāng)國際貿(mào)易中的合同用。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時間，一個穿BOSS牛仔加POLO衫的時尚先生走到了我的面前——應(yīng)該是北非的歐洲裔血統(tǒng)，長相讓人想起意大利的老牌球星皮耶羅。他的外貌和穿著讓我頓時松了口氣，甚至有點后悔自己特地穿了有領(lǐng)子有袖子的衣服前來應(yīng)戰(zhàn)，我明明是在面對一個非常“國際化”的“西方男人”嘛。我甚至開始懷疑他在電話中說看看他的眼睛就不用簽合同的話是在開玩笑，而我自己卻太遲鈍沒有及時領(lǐng)會他的幽默。

接下來我們開始寒暄，并就有關(guān)合作細節(jié)進行討論，其間我牢記蘇萊曼之前的話，熱烈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公平地說，他的眼睛很迷人，我于是講些生意以外的事來讓對話顯得親切有趣。在面對所有歐洲客戶時，我這樣的作風(fēng)一直分寸得當(dāng)，從未有過閃失。

可是，當(dāng)我們聊到日暮時分，我建議等會兒一起吃晚飯，并適時拿出事先擬好的合同準備對我們的會晤做個總結(jié)的時候，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只見我的埃及帥哥客戶憤然起身，嚴肅地說：“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請你看著我的眼睛，我都在電話里說過了，你覺得和我做生意是需要合同的嗎?還有，請你再看看我的眼睛。你覺得你來勾引我，我就會同意簽合同了嗎?”

我一時云里霧里，如果我拿出合同讓他生氣還是我可以理解的范圍的話，那么后面一句我勾引他之類，我確實不知是從哪里引出來的。

我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極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緒：“蘇萊曼先生，我想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請您坐下來，有什么話慢慢說好嗎?”

他依然很生氣，仿佛被我徹底地冒犯了：“你一直盯著我的眼睛，還要和我單獨吃晚飯，你不是想勾引我還是什么?我說不簽合同就是不簽合同，你們想做這個生意，就按時發(fā)貨，別的都免談。”

我聽到這話差點把喝進嘴的茶水全噴出來。是他要我到開羅來看看他的眼睛的，難道我聽錯了嗎?

后來，我向一個常駐迪拜的華僑打探，才知道不管埃及在阿拉伯國家中風(fēng)氣有多開明，也不管眼前的男人是穿牛仔褲POLO衫還是長袍頭巾，在穆斯林的概念里，男女直接的目光接觸不宜過長，更不能盯著人家看了又看，而孤男寡女單獨相處已經(jīng)有犯規(guī)之嫌，如果共進晚餐，那就實在挑戰(zhàn)極限了。

至于是蘇萊曼強調(diào)多次讓我看著他的眼睛，那不過就是一個說法，意思是：難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本該以最快的第一反應(yīng)告訴他，我覺得他是高尚而誠實的人。而我卻傻乎乎飛了二十多個小時到開羅去和他對了一眼。

后來，雖然一直沒有簽合同，每月發(fā)給蘇萊曼的貨也都準時收到了他的付款。再遇到阿拉伯客戶，條款談得差不多了，我就主動定下發(fā)貨日期，不再給他們要我看著他們眼睛之類的機會，省下狐貍精的罵名，還是留給其他眼睛不懂規(guī)矩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