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的是李寧

葉傾城

風光過后，也是痛，當歡呼遠去，人群漸漸遺忘，體內還有飛揚的光，卻沒有舞臺了。

在痛與痛之間，是怎樣的艱苦日子，上帝重布天地，江河重新出發，而他，撐過來了。

也許人這個物種，是沒有極限的。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點燃圣火的，是李寧。飛身一剎，正如他之前無數次的飛翔。所有人都記得李寧，上世紀80年代，他正年輕，有如此英俊的臉孔，他是王子，卻不在黑森林里只在體操臺上。他得過那么多那么多金牌：1982年第6屆世界杯體操賽上，他獲6枚金牌。1984年第23屆奧運會上，他獲3枚金牌，是當屆運動員個人獲得金牌數目最多的。他自創的兩個動作，被國際體聯用他的名字命名。1999年，他被評為“本世紀最佳運動員”。

然后呢?運動員合該不是終身職。漢城奧運會上，他踉蹌一撞，撞碎了全場觀眾的心。他退役，正如同任何曾經風華絕代的人，優雅鞠躬，微笑退場。

張愛玲筆下的自流蘇曾經說：“你以為我完了嗎?還早著呢。”我不知道李寧是幾時確定職業方向的。是之前，他就已經意識到體育里的商機，還是窮途末路，被逼出無窮的潛力。總之，有些人，生來就是創造奇跡的。

很快，李寧的紅字LOGO遍布中國，是一個夸張的L，你可以視之為招展的狐尾，也能當作獵獵的旗，更是老師大大打下的紅色對號，伴隨他深情說出的那一句話：凡事皆有可能。是的，只要身在情常在，一切都是長流水。

李寧曾經是多成功的運動員，現在就是多成功的商人，專賣店一家一家地開，李寧牌服裝多次成為奧運會指定服裝，跟著中國代表團走南闖北。北京奧運會上，它敗給阿迪達斯，但沒關系，西班牙人和瑞典人是穿著它走人運動場的。

小時候，我看美國童話，他們的童話少有神跡、詭異及黑色，卻都是伐木神人或者種豆杰克，我不免想到，任何平凡勞動者，到了一定程度，都有機會化為傳奇。賣油翁能夠清淡地說：“唯手熟耳。”賣柑者可以教育當朝大臣：“何獨查我柑!”

而李寧則告訴我們，今時今世，一個人用強韌、智慧、力量、美，能演繹出怎樣的奇跡。風光之前，是無數的痛吧?肌肉拉傷，韌帶傷痛，當疼痛變成習慣，成功還遙不可及——也許，獻身一生，最后也一無所獲；風光過后，也是痛。當歡呼遠去，人群漸漸遺忘，體內還有飛揚的光，卻沒有舞臺了。在痛與痛之間，是怎樣的艱苦日子，上帝重布天地，江河重新出發，而他，撐過來了。

我記得他的笑容，從曾經的少年青。到現在的中年紅，都一樣的帶著一絲靦腆與羞澀。我也永遠記得，在洛杉磯奧運會上，國歌三次為他響起，站在領獎臺上的他，為了不讓淚水涌出，閉上了雙眼。

笑容比眼淚珍貴，無論這眼淚是驚喜還是痛楚，都不要讓它流出來，不要讓它模糊我們的視線。未來是一則遙遠的和平，為了它，值得永遠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