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的東方大橋群

徐朱琴

公元2008年10月，一項跨世紀的舟山大陸連島工程在中國東海前沿完美收尾。這個由五座跨海特大型橋梁和漫長接線公路組成的工程，隱伏于青山間，崛呈于海天間，橫海而立，成為舟山的精神象征。

如同背負著舟山本島的一條巨龍，它以沖刺的力量一頭扎進云水蒼茫的海天，跨越五個島嶼、橫渡五道海峽，直抵寧波，進入長江三角洲經濟腹地。長達50多公里的舟山大陸連島工程，打破楚河漢界，從此以后，中國東南沿海沒有了阻隔，舟山更擺脫了孤獨的地理單元，以巨人之勢，伸出兩條長臂，南挽寧波，北攜上海，把自己與大陸緊緊相連，舟山因此作為一個著名的地標聞名于世。從更深層面來說，它對推動長江三角洲乃至中國經濟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

如今，舟山大陸連島工程攜同杭州灣大橋、溫州洞頭連島工程，已成為陸海聯動開發的“世界級標本”。

千萬年來，舟山孤懸海外，遍訪中國大好河山的唐朝詩人李白曾感嘆“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歷史長河里，舟山也一直是大陸交通線的截斷處。舟山群島各島之間往來全靠舟楫。舟山人嘗盡舟船勞頓之苦，還常有海難悲劇發生。

華僑余老先生離開故土50多年，得知連島工程建設后，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熱淚翻滾。他說，“響礁門”這個稱呼是因這里的海峽中退漲潮時海水沖擊礁石發出巨響而得名。一個農家兒子去迎親，船到響礁門中央，便翻了船。余老先生說：“那時去上海，除了坐船還是坐船，起先坐村里的木帆貨船，在大海中顛簸得叫人吐盡苦水，上岸后像得了一場病。合作化后，規定貨船不能帶客，要去上海得搭剛巧回寧波的村里船，再從寧波乘客輪到上海，否則得長途跋涉到定海乘客輪，既費時又花錢。”

而在美國的徐先生回憶起發生在1954年的一次海難事故，至今驚悚依舊。他說，那年富翅島的八九位婦女和青年積極分子到鎮上去開會，乘坐的木帆船被響礁門的急浪掀翻，經救助，艙外的幾個人得救了，但艙內的人有的被悶死，有的被嗆死，有的咬斷了舌頭，有的抓破了手指。親人們悲痛欲絕。得知家鄉造了跨海大橋連接這些懸水小島，徐先生也是淚灑衣襟。

作為中國的漁都，舟山的鮮活水產品每天通過輪渡運往全國各地，能否賣個好價錢，取決于能否快速抵達銷售地。朱中飛對此感觸最深，說起一次因交通不便帶來的損失仍心有余痛：“當時我有兩輛活鮮車，第一輛早一點過渡了，到那邊市場時正好是12點銷售時間，活蟹賣了25元一斤，另一輛車沒及時過渡，下午5點鐘才到杭州市場，結果只賣15元一斤，一車活蟹4000至5000斤，每斤相差10元，就相差四五萬元。”

道路通，首先是思想通。要想富先修路，要大富修大橋。1996年5月，舟山展開了解放思想、振奮精神，加快舟山大發展的討論。正是這種及時的討論，使舟山人奮發圖強，從戰略高度謀劃舟山發展大局，鐵下心要造連島工程。但要實現這個計劃困難重重，光資金就需要上百億，舟山哪來那么多錢。再是，1996年、1997年的旱災和水災使舟山經濟損失慘重，兩年財政收入相加也不足4億，要貸給漁民打鋼船，還要修建被摧毀的海塘，真是捉襟見肘。在這種情況下上馬投資巨大的連島工程，真是有點不可思議。然而舟山人排除萬難想方設法，冒著極大的風險斷然上馬了。

2003年1月7日，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同志首次來舟山視察。他旗幟鮮明地肯定這項工程：“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工程，連島大橋如果建起來了，對舟山的發展是一個根本性的推動，對全省的布局也會起到一個積極的調整作用。無論從長三角經濟發展推動方面，還是我們生產力布局調整方面，都會有積極的變化，所以對這件事我們是支持的。”

舟山大陸連島工程使舟山到寧波的路程縮短了近50公里，時間少了近三個小時。舟山面積因而擴大了36％，相當于新加坡與香港本島的總和，這為舟山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它更把舟山與長三角廣大的腹地密切聯系起來，舟山由此而進入大橋時代。

“橋要造到寧波去，讓你們以后不用坐船就能到寧波，開心嗎?”面對好奇的村民，專家問。

“真話!?”村民個個睜圓了眼睛。

“真話。”回答斬釘截鐵。

“如果能把橋造到對面去，你們個個是神仙老爺了。”村民說。

“是你們舟山人有本事喲。”外地口音的專家說。

在農田里摘西瓜的村民問專家：“第一座大橋為什么選在這里?”

專家回答：“是市里的意思，使你們這個叫定海西伯利亞的鄉村富起來。”

村民聽了，彎腰摘幾只上好的西瓜，劈開后一塊塊送到他們的手里：“快吃西瓜，我們托你們的福了。”

“是托大橋的福。”專家們一邊吃西瓜，一邊回答。

在被稱為“鳥不拉屎”的里釣島上，白須飄胸的老者環視了一下周邊，不解地問道：“我們這個地方年輕人都搬到城里去了，冷坑冷岙，造橋過來，會有什么人走橋啊。”

“老伯，大橋造到里釣島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還要一路過去，使富翅島、冊子島、金塘島都連上橋，直通寧波。這叫造一座橋，開發一座島，最終與大陸相連。這樣你這個里釣島就富了。以后這里有大老板來建廠，年輕人都會回來的，你們也不會孤獨了。”

白須老漢一臉的寬慰，眼中浮現出天倫之樂。

富翅島上，天天看海鷗飛翔的男孩坐在家門口，怯生生的雙眼驚訝地看著這群陌生人。

“幾歲了?”問。“五歲。”答。

“你爸爸呢?”問。“去種番薯了。”答。

“你媽媽呢? ”

“走了。 ”

說話間，男孩的父親來了，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他接過兒子的話說：“她娘過不慣這里的生活，半年前跟著人跑掉了。”

大家看看四周，除了海水，除了幾畦莊稼，別無它物，于是安慰他說：“等這里造了橋，你們富翅島被規劃成國際休閑樂園。你老婆一定悔不該當初了。”

“那不要變卦了，一定要從我們這里經過啊。”農民說。

孩子高興得跳起來，笑著大喊：“媽媽可以從橋上回家啦! ”

市里有位主抓這項工程的領導說：“很多群眾自發地為造橋捐款，很多人平時在生活中都是非常節儉的。還有的人把自家雞蛋、家禽賣掉，湊錢來捐款造橋。不少舟山老人撐著老命要親眼看一看大橋的落成，為的是能親自到橋上去走一走。”

大橋合攏了，一個男人帶著他的妻兒，全家手拎鞋襪，居然赤腳走完整座大橋。他們是想把橋觸摸得更真切一些。因為這些吉祥的橋會給他們百姓帶來不盡的福祉。近年來，舟山人均GDP邁入4000美元大關。經濟學家解釋，人均GDP4000美元，反映了一個國家或地區進入了到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同時，它也意味著，這個國家或地區的百姓生活出現了一個“分水嶺”——迎接中高收入階段的來臨。舟山人的生活將進入追求生活質量的新階段。

這一切都因為舟山進入了大橋時代，有了壯麗的東方大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