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丑是相對于美而言的,在自然、社會和藝術中普遍存在。自然丑主要表現為自然物外在形式上的丑陋,雖然社會丑的內容與惡相聯系不具有審美價值,但是某些事物外在形式的丑陋可以成為人們的審美對象,且美感作用更為強烈。藝術丑是現實丑的概括、升華,具有多方面的審美價值和意義。
關鍵詞 丑 形態 審美
丑的美學范疇是作為美的對立概念提出的,是以感性形式所表現出來的對人的理想本質具有否定意義的對象,是事物所具備的令人不快、反感的自然屬性或精神行為。如果說美是和諧,那么丑則是不和諧或反和諧,具體表現為虛偽、邪惡、倒退、黑暗等。丑的本質在于對象以其形式狀貌對主體實踐效果的否定,喚起主體情感對對象存在的否定。丑的事物在內容上表現為質地低劣、品格低下、對人有害無益:在形式上表現為形狀怪異、聲音嘈雜、色彩、線條紛亂無序,違反形式律。丑在自然、社會和藝術之中普遍存在,因此就有了自然丑、社會丑和藝術丑的形態。
一
自然丑是天然生成的自然物的丑。其審美價值主要表現在自然物外在形式上的丑陋。
在人類社會出現之前,自然界的萬事萬物就它們自身來說是不分什么美與丑的,都是客觀的存在:只是人類社會出現以后,客觀存在的事物與人類發生這樣或那樣的關系,才顯示出或美或丑來。因此丑和美一樣,必須依賴人、依賴人類社會才能存在。人類在漫長的實踐活動中認識到,那些與人類和諧相處、有益于人類生存、適宜于人類感官需要、符合人的心意要求的事物,便是美的事物,否則便是不美的、丑的東西。如果說自然美是“自然的人化”,那么自然丑就是天然生成的自然物的丑。
美的內容與形式總是和諧統一的,丑的事物卻未必。事物內在的丑與外在的丑有統一的一面,又有矛盾的一面。有的事物內外具丑,有的事物則是內丑外美,或內美外丑:它們往往共存于同一事物之中。所謂丑中有美。美中有丑就是指這樣的一個意思。所以雨果說:“萬物中的一切并非都是合乎人情的美”,“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美與惡并存,光明與黑暗相共。”
與其它形態相比較,自然美的特點之一在于形式美:自然丑與自然美一樣也偏重于形式。是偏重于形式方面的丑陋。如枯枝敗葉、窮山惡水、怪異動物等事物的丑陋。就主要表現在畸形、衰敗、怪誕、無序、不勻稱、不協調、不合比例等形式方面。由于自然丑的形式常常是無害的,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形式丑的事物就能夠很容易地進入到人們審美視野。而且多能夠產生超乎尋常、非同一般的審美感受。所謂“怪石以丑為美,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外。”說的就是自然現象的“丑”。由于“丑石”超出了常規的形式律而使人感到格外的“新奇”,仿佛具有了鬼斧神工的妙處,從而使人格外喜愛:愈丑愈超乎人們的想像,也就愈有審美價值。這在自然界的崇高事物中表現的更為突出。自然界的崇高往往就是形式丑的超乎人們的想象而為人們所驚嘆,如驚濤駭浪、山搖地動、火山爆發、狂風驟雨、無垠的荒漠等等景物。可以說這些景物丑得都令人恐怖、可怕,可如果與之保持一定的距離,使之不至于傷害到我們,就可能因為它力量氣勢和形式上的巨大而使我們獲得更為強烈的崇高感。
崇高中的丑常常體現在形式方面,但并不是所有的“反形式”的丑都可以成為崇高的表現。自然丑能夠成為崇高是有條件的:從量上來說,能夠威為崇高美的自然丑應該具有足夠的震撼人的力量和宏大的形態,甚至強大到能夠讓人感到恐懼。這正如車爾尼雪夫斯基所說:“不錯,丑也在崇高中出現。但是它之在崇高中出現本來就不是作為丑陋,而是作為可怕,可怕的東西因其可怕而使人忘記其丑,通過丑而表現的宏偉或力量便在我們心中喚起了驚懼。”
二
與自然丑不同,社會丑是人為的社會事物的丑。由于社會丑的本質內容與惡相聯系。因此一般來說不具有審美價值。但是,某些事物外在形式的丑陋含有美的本質內容,那么。這類“社會丑”也可以成為人們審美對象,而且有時發揮著更加強烈的審美效果。
社會丑是社會實踐活動的衍生物。人類在進行各種社會活動中。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也在不斷地改造著主觀世界:按照美的規律,將人的理想和愿望等善的本質力量在對象世界中顯現出來,從而創造出人世間各種各樣的社會美。反之。產生的便是社會丑。社會美是人的本質力量在各種社會實踐活動中的直接的對象化:社會丑則是人的非本質力量在各種社會實踐活動中的歪曲的顯現,是人為的社會事物的丑。社會丑包括人的思想言行的丑和社會器物的丑。如虛偽、貪婪、嫉忌、散漫等人的品性,惡語、丑態等言行,破敗骯臟的建筑、器具、環境等,這些都是常見的丑的社會現象。在形式上。社會丑以怪異、荒唐、卑劣、粗陋、損壞、雜亂等為特征。它既具形式丑,與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感受力相悖,而人的言行丑又具有不合理的乃至惡的社會倫理內容。
一般來講,社會生活的丑是與社會美相對立的,是與人類追求的目標相背離的現象。是不合社會目的和不合社會規律的統一體,是人的社會本質的異化、扭曲和損壞,所以,那些惡行敗德、腐敗透頂的丑惡現象不會被人所欣賞,也就不具有審美價值和意義。但是,由于丑的內容與丑的形式往往是分離的,因此現實社會生活中有些事物由于形式丑可能看起來令人感覺不快,卻可能包含著更為崇高的美,如某些激動人心的場景在表現形式上就是粗獷的、不和諧的、反形式律的,可是由于其中有的隱含著人的本質力量,那么這些事物也是崇高的。像某些英雄人物因為人民的事業和利益,其英雄行為致使某些肢體或者面容遭到損毀,這種情況下。其形體相貌上是丑陋的,而這種不符合形式律的“丑陋”恰恰正是崇高美的表現,從而成為人們景仰的對象:或者有的人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業績,卻因為身殘志高、堅忍不拔的品格。也受到人們稱贊。戰爭是殘忍的,對我們來說是丑陋的,但是正義的戰爭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偉大壯舉,也被人們所肯定。而且還應該特別指出的是,隨著時代變遷、歷史發展,或者自然災難、人為的破壞。原來的被認為美的一些社會美的事物,現在可能變成丑的了,如戰爭遺留下的某些殘垣斷壁,地震留存下來滿目瘡痍的場景,風雨侵蝕的歷史文物等,由于在這些事物丑陋的表層下保留著歷史的印記。殘留著厚重的文化等價值。雖然殘缺的“難看”,卻可能有很高的認識和審美意義。
歷史總是在和各種丑惡勢力不斷斗爭的過程中前行的。社會丑的本質沒有直接的審美價值,人們情感上也是厭惡丑、抗拒丑的,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人們總是千方百計地與丑告別,抑丑揚美,從而在社會實踐活動中,與丑惡的現象進行堅決不懈的斗爭,推動社會告別目前的丑陋。向光明的未來邁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丑又是人類創造社會美的動力。歌德在他的《浮士德》中通過對兩個主人公形象的塑造,形象地闡述了這個道理。“惡”勢力的代表梅靡斯特的每一次的“造惡”的開始,總是產生“造善”的結果,在這一過程中,“人類的代表”浮士德走向更高的美的境界。
三
藝術中的丑是現實丑的概括、升華。具有多方面的審美價值和意義。
丑的藝術和藝術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丑的藝術指藝術上失敗,是毫無欣賞價值的東西,表現為內容上對人“有害”,或者形式上低劣不成熟。這種所謂的藝術是對藝術的玷污,是不能稱之為藝術的。實際上,藝術丑是現實丑的升華,是現實丑的反映或表現,是藝術內容或藝術形式上具有獨特意義和獨特審美價值的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藝術丑是一種特別的藝術美。
藝術丑的表現是多樣的。
首先,在現實生活中,丑的內容因其與人的審美理想背道而馳、針鋒相對,而被排除于審美視野之外。然而。藝術家們卻以他們容智的頭腦、敏銳的目光發現丑中也蘊含著對審美理想的潛在愿望與要求,認識到要表現美、追求美,必須認識丑、否定丑、克服丑。因此,經過藝術家審美處理的“丑”便進入了藝術殿堂,成為否定性的藝術形象,從而煥發出特殊的光彩。也就是說,作為藝術家創造的“第二個自然”。藝術美不僅可以反映現實生活中的美,也可以表現現實生活中的丑。現實生活中的丑與美往往是矛盾的:一些人的外表形式可能被認為是丑陋的,但由于他本身有一種內在的精神美、氣質美、個性的美,表現這類外表形式上的丑陋,反而可以使其內在的精神氣質和個性特征的美顯得更加光彩照人。《巴黎圣母院》敲鐘人伽西莫多,并沒有因為作家雨果把他描繪的奇丑無比而掩飾了他的內在精神上美,反而使他的犧牲精神顯得更加崇高偉大。
其次。社會生活中還有一種對美否定的丑。從本質上說,這種丑不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而是人的本質力量的“異化”,是一種丑惡。然而,在人與現實的審美關系中,在藝術家正確的審美判斷和審判評價的理性意識作用下,這種現實的丑惡可以經過藝術的“典型化”轉化為藝術美。一些嗜錢如生命而無人性的丑惡之人,經過莎士比亞、莫里哀、巴爾扎克、果戈理等藝術家點化塑造,使人類的藝術畫廊有了夏洛克、阿巴公、葛朗臺、波留希金等丑類的藝術形象,且獲得了相當高的審美價值。這是因為藝術家在創造此類形象時,能夠站在時代的審美高度,通過觀察、研究、分析,深刻地認識到丑的本質及在其背后所隱藏的社會意義,將它真實地反映出來,體現了合乎規律的真:現實丑經過藝術處理進入藝術殿堂,成為一種滲透著藝術家的否定性評價的藝術形象,便從反面肯定了美,體現了合目的性的善。我們知道,美與丑是社會生活的兩極。它們相互依存,相互斗爭,又相互轉化:沒有丑也就無所謂美:丑可以成為美的映襯。所以,在藝術中揭示美好人性的對立面,“以丑襯美”,使美在對比中更加突出、鮮明,從而強化了審美主體的審美感受。
再次,藝術家對現實丑維妙維肖的描寫。顯示了藝術家高超的藝術本領,構成了具有審美價值的藝術形象。是對人的自由創造、智慧、才能等本質力量的肯定和確證。因此,現實丑一旦進入藝術領域。就成為反面的藝術典型,從而獲取了一種特殊的審美價值。如《歐米哀爾》,藝術家羅丹并沒有把她美化成一位妙齡美女,而是通過無情地刻畫展示了她的年老色衰的丑態:佝僂的脊背,干癟的乳房,滿是褶皺的肚皮……,簡直是丑陋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人們才驚嘆羅丹的藝術功力竟然達到了如此驚人的地步,竟然對這個“老妓”的一生經歷和靈魂深處把握的如此精確獨到,簡直達到了絕妙的境界。
尤其要強調的是,現代藝術展示的丑,是對現代人的精神世界揭示。文藝復興以后,伴隨著人被異化、人們宣稱“上帝死了”的呼聲的同時,現代人從對自由和理性的追求,轉變為對丑的追求和欣賞,人們“以丑為美”已經成這個時代的現象,這正如古茨塔克·豪克所說:“如果一個時代陷入了肉體和精神上的墮落,缺乏把握真正而樸素的力量,而又在藝術中享受有風化的刺激性淫欲,它就是病態的。這樣一個時代以矛盾作為內容的混合的情感。為了刺激衰微的神經,于是,聞所未聞的、不和諧的、令人厭惡的東西就被創造出來。分裂的心靈以欣賞丑為滿足,因為對于他來說,丑似乎是否定狀況的理想。圍獵、格斗、表演、淫樂、諷刺畫、靡靡之音、轟鳴般的音樂、文學中充滿淫穢和血腥味的詩歌為這樣的時代所特有。”而從根本上說,現代藝術展示的現代人精神,是藝術家對現代社會的“精神本質”的一種深度揭示。現代藝術家以他們的敏銳的靈性,驚奇地發現了我們自身的人類生活“原來如此”。在這里,人類并不是純粹地欣賞自身丑,而是對自我生存境遇的一種否定,在自我否定的同時達到一種新的提升。所以。這類藝術仍然很高的具有審美意義。畢加索描寫二戰的立體錯位的面畫;吉阿康麥諦的“市鎮文場”雕塑,四個互不相干的人物,像電線桿一樣站在那時。彼此顯得孤獨、陌生、隔膜的神態等等。這些現代藝術展示了現代人精神上的困惑、不安和恐慌。其處境令人擔憂,促人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