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戰后日本戰爭文學一直在矛盾中掙扎,既對法西斯軍國主義和侵略戰爭加以揭露批判,在創作中表達反戰思想,又對歷史曖昧地進行淡化模糊處理,轉移侵略罪責。本文對戰后二戰文學的這一矛盾心理進行了概述。
關鍵詞: 日本 戰后文學 矛盾
在戰爭剛剛結束,日本政府最需要對法西斯軍國主義侵略戰爭負起應有責任,定下反思和批判基調的關鍵時期,日本戰后文壇充滿了具有相互攻擊性的派別爭斗,從而導致日本戰后文學在其發展過程中始終無法形成一個對侵略戰爭客觀、準確、公正、能夠占居主導性的理論觀點,這導致本應對侵略戰爭罪行進行徹底揭露和深刻批判的文學導向偏離了正確軌道,也決定了日本戰后戰爭文學對法西斯戰爭的曖昧態度。日本民主主義文學作家、評論家等圍繞著“政治和文學”、“轉向論”、“知識分子論”、“世代論”等對戰爭罪責等問題展開了分別以《近代文學》和《新日本文學》雜志為陣地一輪接著一輪的沒有結論的論爭。
在日本戰后早期文壇上,有影響力的作家很多,他們中有曾經為軍國主義服務的經歷,從服務于侵略戰爭直接轉化為揭露批判戰爭;有的為了掩蓋戰爭期間從事法西斯文學經歷,他們虛構了“藝術抵抗”行為;有所謂的“藝術抵抗”,是為美化日本文藝界在二戰中的幫兇行徑而杜撰出的概念。在戰爭中,創作只要不提及、美化和鼓勵戰爭,就是對法西斯發動的侵略戰爭進行了抵抗。京都三一書房還出版了在戰爭期間進行過“藝術抵抗”的作家作品《日本抵抗文學選》(1955年),而書中所列的廣津和郎、德永直和湯淺克衛等作家都有過軍國主義御用文人的經歷,是一些應該,卻沒有對侵略歷史深刻反省的人。當戰后日本所處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相對好轉時,其中一部分人又變回原有立場,如石川達三、佐藤春夫等。曾經軍國主義御用文人的經歷決定了他們的創作在對軍國主義及侵略戰爭的揭露和批判上顯得底氣不足。
二戰期間,在日本法西斯在高壓政策下,特別是1933年著名作家小林多喜二被嚴刑拷打致死和佐藤學、鍋上貞親發表“轉向聲明”的影響下,許多進步人士紛紛發表“轉向聲明”支持“國家政策”,日本文壇出現了一個所謂“轉向時代”。戰后日本文學深刻反映了這一時代主題,如野間宏的《陰暗的圖畫》,椎名麟三的《在沉重的潮流中》。專制統治控制文人思想,而其作品又毒害與鉗制普通民眾觀念,就意味著許多作家與日本民眾也參與了侵略戰爭。戰爭不僅給亞洲其他國家人民帶來了滅頂之災,而且給日本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這種既是幫兇又是受害者的身份形成一個矛盾體,決定了他們以日本民族主義立場和日本文化中“恥感”觀念來認識、反思和評價這場戰爭。因此,戰后日本戰爭文學必然具有某種矛盾性。既有對法西斯軍國主義專制及對侵略戰爭的揭露與批判,又在某種程度上宣揚“日本受害論”的思想;既反戰,還對戰爭罪責進行回避、淡化與模糊處理。
出生于戰后或在戰后成長起來的作家雖然沒有經歷過和參加過軍國主義侵略戰爭,但在曖昧的反思氛圍影響下也同樣成為矛盾體。大江健三郎(戰爭中他還處于兒童期)在小說《萬延元年的足球隊》中借主人公口說出:“戰后的這些紛爭,雙方都有責任?!庇汕致詰馉帋淼膽鸷笥绊懕煌菩敦熑蔚闪恕半p方都有責任”了。淡化、模糊侵略戰爭罪行可以說是戰后日本戰爭文學作品普遍表達出的主導思想意識。
神道教相對于中國唐代傳入日本的佛教和戰敗后由占領國美國扶持起的基督教講,可以說是日本的本土宗教,它塑造了日本民族的氣質秉性和文化特點,對日本社會不同時期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層面的發展有著深刻影響,對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發動侵略戰爭和戰后日本國民對戰爭認識錯誤有著巨大的負面作用。在日本歷史上,神道教從始至終隸屬于不同時期統治者的掌控之下,是不折不扣為政治服務的宗教信仰,獨特的發展過程使之形成具有日本特色的文化理念。神道教的本質和核心最重要的一點是尊崇與當權政治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皇國主義。田宮虎彥在小說《畫冊》里描寫主人公的父親聽人說自己的兒子“是因為被俘虜過才被槍斃的,老爹爹臨死以前還不斷地喊:對不起天皇呀,對不起天皇呀!”可見在日本國民心中天皇就是最高權威,天皇就是國家的象征,信仰天皇就是熱愛日本,無視天皇所代表政權的罪惡,相信“大東亞共榮”的謊言和否認至高無上的天皇的種種罪行。在對軍國主義及其發動的侵略戰爭態度曖昧的文學理念的指導下,戰后日本戰爭文學存在著程度不同的淡化、模糊甚至美化侵略戰爭,否認和掩蓋侵略罪行的意識,井伏鱒二的作品《搖拜隊長》被認為是“日本戰后文學中揭露天皇制的一篇力作”,但他不是把發生戰爭的原因歸結于法西斯軍國主義統治,而是歸罪于偶然,并在書中稱侵華戰爭為“大陸戰爭”,達到淡化戰爭侵略性質。更有極端右翼勢力所作的《南京大屠殺的徹底檢證》、《大東亞戰爭的總結》等作品極力否認甚至歌頌法西斯軍國主義侵略行徑。
戰后日本戰爭文學中對于侵略戰爭主要是在強調戰爭帶給日本本土和日本國民本身造成的創傷,如梅崎春生的作品《櫻島》、石川達三的《風雪》、大綱升平的《野火》等。首先,戰后日本文壇缺少對法西斯軍國主義罪行進行批判和反省的意識,少有作品提及侵略戰爭受害國的深重災難。戰爭體驗文學的許多作品不止描繪出戰爭給日本人生活上的困苦,更著重表現戰爭給日本人造成的巨大心理創傷,表達了“日本受害論”思想,模糊了侵略戰爭責任問題。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戰爭的確是給日本國民帶來了無法忘記的心靈創傷。另一方面是1945年8月,為了促使日本法西斯不作困獸之斗,美國分別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了兩枚原子彈,近30萬日本人頃刻斃命。戰后,日本作家創作了大量以原子彈轟炸為題材的作品,出現了世界文學史上獨一無二的“原爆文學”,主要有原民喜《夏天的花》、《毀滅的序曲》,大江健三郎的《廣島禮記》等。但他們不提及原子彈轟炸的緣由而只描寫原爆后災難性的后果,使日本看上去是很“受害”的。其次,在戰敗體驗文學中表現出來反戰意識,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哀婉地表達反對的是一場失敗的戰爭。如在《風中蘆葦》下卷中描寫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戰爭終于結束了,但日本的反戰者沒有長舒一口氣,感到由衷的高興,而是感到傷心憤慨。
美軍是幾千年來第一次踏上日本本土的敵國軍隊,占領體制使日本本土文化與美國外來文化發生劇烈碰撞,激發出日本民族主義和反抗意識,反抗戰后文學既有對占領軍專橫、戰后社會現實的不滿,對全盤倒向美國、盲目崇拜美國文化的辛辣諷刺,又有重新審視戰后日美關系的作品。戰后派、無賴派、第三新人類和太陽族等先后出現的文學流派都有大量這種反映社會現實的作品出現,如小島信夫的《美國學校》,大江健三郎的《綿羊似的人》《沖繩禮記》等。這種對戰后社會現實的揭露由于不是建立在對侵略戰爭認真反思和正確思想指導下進行的,因此,并不能給日本人民以類似德國那種全面、徹底認清法西斯侵略本質的歷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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