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一封一封地寫信

我是多么感謝喧囂的生活呀，雖然時而如戰斗般的緊張激烈，時而如退潮般的失落寂寥，但是我依然很感謝。我為這突如其來的感慨而歡欣不已——正因為此，心靈才會更渴望寧靜；正因為此，我才有難得的一份古典情懷懷念和仰望夢想；而此刻最親切的慰藉居然是讀信。

人與人的溝通，有許多種方式。寫信，只是其中一種，而且是日落西山的一種。年輕人嗤之以鼻做訝異狀“還有人寫信嗎？”想想與我同齡的很多80后青年，正趕上互聯網方興未艾轟烈發展的浪潮，不知可曾有過寫信回信連綿起伏的回憶？所幸我有過那樣揮斥方遒的紙上記憶。在今天，一切都沒有了空間，一切都缺少了回味，同道的探詢與交流都交給了手機和Email。因為做編輯，還可以看到一些書信的，這是一種幸運吧，有人愿意與你對話，并且在期待你聆聽，行云流水般的情意，即使無暇回復，亦有相忘江湖的淡然溫情。更多卻是電腦打印出來的信函或者公文一樣的便條，沒有溫度可言。不過，也許沒有溫度，才能趕上時代發展的“速度”吧。

我固執地認為，信是世界上最令人親近、最接近靈魂內部的文體，真正的書信是不適宜公開發表的，那是寫信人和收信人之間的私有感情，即使是“人生呀，愛情呀，作品呀”一類日后成為暢銷的文字，每當看到后人結集出版的名人書信集（當然不是為了刻意發表所為之的），領悟別人的人世風景，也許我們借此看到了即使是名人偉人們都擁有的很多方面：榮光、自信、堅韌、狹隘、陰暗、懦弱、遲疑、自私、焦灼、曖昧、狂妄、虛浮、猥瑣、冷漠等等，終歸是人性的質樸的表現，優點或者弱點。

心中還是要不由地感慨一句“可惜了啊，為什么要發表出來呢！我，或者我們真的是合格的分享者嗎？”

讀信，便是讀人生，讀社會，讀未來，讀寵辱，讀悲喜。手邊適宜放一杯清茶，心情溶進那杯中，信里的乾坤與風云、雅趣與俗事一一顯現，簡直就是另一個天地，一個被信紙屏蔽了紛繁的世界，一個被信封包裹起來的人生。世界變小了，心變大了。

我想，無論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只要還有寫信和讀信的沖動，就一定是個愛生活、有情調、有鮮活感情的人。也許，當初寫下的那些信，無非是雞毛蒜皮的瑣事、風花雪月的情事、百轉千回的憾事、不堪回首的痛事，若干年后再回過頭來看，注定會是一個溫潤的不眠之夜。人不能圓滿，圓滿就要缺，求缺者才能平安。讀信，便是一個思量“圓”與“缺”的極佳時刻。

于是，很想寫一封信，給我懷念及思念的人，哪怕是對方的地址不詳。

讀到木心先生的一句話：還沒分別，已在心里寫信。

多么美啊！夏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