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黎明中醒來,房屋濺滿塵土
像剛到達的列車駛進站臺
而夢,仍留在車廂
人們慵懶的臉顏色陳舊,從一節節
管道中擠出
也許某個謀殺者
就在他們之中并且表情相同
反復使用的毛巾爬行于臉上
因再一次的吸水而笨重,艱難
真實有如偽裝
悶了一夜或多日的氣味已經
和我們融為一體,舒適是無法割舍的身體的某處
堆砌于小鎮的民房是一本本帳本
被油膩之手長期翻閱,一些走了又來的人
是劃掉又添寫上的阿拉伯數字
綠色出租車停了一夜,轉身駛離黎明
紅色信號燈,黃色信號燈僅僅作為證詞
緘默于路口
七月的某個夜晚,年輕人
駕駛摩托,排氣管
嘟嚨嘟嚨像一頭牛在爬坡
來自南方炙熱的風巨大的木梳
一遍遍
梳理他的頭發
它們剪得很短,很短
桀驁如一匹馬的鬃毛在夜里閃耀
凹凸不平的沙地,燈光照射出
灰白灰白的踐踏過的雪而那凹下去的部分更黑更深
睜大的眼睛,這兒一只,那兒一只
都被他繞開
不像更多的人繞不過生活
針頭那么大的障礙
還未到盛夏,一只只熾熱的蟋蟀
率先的歌者應和著微明
吟唱它的愛恨涌動于長廊,水,緩慢沸騰,他那蹭擦的腳步
在喚醒一支潛伏的隊伍;碎石機
不停撕咬,狼吞虎咽至黎明
工地:碎石堆積像糞土
呼喚中的黃色吊塔,皮膚
被七月灼傷,類似我們的疼痛
在感覺時比創口還要強烈
鎖,黑色身體的一半在門后攀爬躲閃
驚悚又突然
一陣偶然路過的風使溫暖成為外衣
而城市在浪費,驟然降下的雨
油一樣流淌
懷著固有的謹慎潮濕爬上水堤
因經歷過饑荒
忙于儲備的土地、叢林歡聚起葬儀
這種并非源自悲哀的儀式
既是幫助那些帶走秘密的死者,同時
也為留下而失重的我們找到某種平衡
七月:濕潤﹑悶熱交織像薄膜籠罩我們
室外,生長和幻想一樣艱難
晝夜轉動沒有一點聲音, 寂靜是另一種喧響
閑話是某種液壓設備
擠壓出來的殘渣,潮濕里
艾蒿,車前草
砍伐后的叢林,生物為進化忙于爬行
許多人被暮色涂抹掉面孔、連身體
也是又遠又小
但他們發出的尖叫卻蝙蝠那樣疾飛
樹:一只只懸垂的網袋
盛漏下暮色
正是它 , 受到慫恿的蚊子叮咬我們
星星拉起幕布:
腳步聲﹑呼喚聲﹑叫罵聲﹑歌聲……像噴泉涌來
一出專供盲人的演出
黑暗中突響的鈴聲是某種誘惑
又是某種驚嚇正來自深處
火焰不安是因為風
突然捕住的虛空是人走后的窗戶
消費就是浪費
詞:偽飾的語言
一個懶散之家的抹布和被褥
不為人知的秘密與吸食它的人一樣
喜訊驚飛起身子
遲到的電報像悲傷被扔在一邊
停在那里,機車中的一節等待裝卸;思想
因受制于軌道﹑連小孩也未能幸免
蜷伏在夢中,綠色山丘的脊背
吸食陽光而更陰郁
正午灰白的上空
小號噴灑下農藥,它那金色的尾巴
患上疾病,時間,北新區路的某段情景反復出現
七月伸進幽谷、叢林的火熱探頭
紅色驅蚊器像是某種緊急呼救
踐踏者踐踏饑餓
憤怒的影子數倍地放大并輕薄舞動于墻面
書頁那想要燃燒的表面,被風,
紅色的火柴頭刮擦
一陣接著一陣,絲絲聲來自街道,房屋、
糾結不清的縫隙,許多人
也同時來自那里
以一只黑色蜘蛛為中心
架子鼓,手鼓,受到拍打而呻吟
像針穿過稀薄、透明
像大量閑置不穿的件件外衣
只有秘密潛行于弧線像飛濺的鐵釘
仍傷害我們
遙遠的某個山村某所小學
從嘰喳聲中醒來
孩子們,躲閃著、晨星那樣進入教室
是誰在把握秕谷?
忍著劇痛,熱浪將舌頭伸進果園、打谷場
告別的群山被蒙上雙眼
模特拋來媚眼,我也是
像明亮和翳暗噌擦出火焰:燃燒著
進入七月
時間那最后的目光
法官疲倦的雙眼掃視我們,判決
在擱置中沒有結果
七月最后的一天,吊塔
困頓垂下手臂
無力攀爬于墻壁,燈光
像剛涂上,清薄得將要脫落
詞:在結束與到來之間生長
叢林——腐爛在那里因腐爛而狂熱
你隨森林的急劇退縮稀有得有如真菌
(排版時,每一位詩人作品頂欄排起。——李寂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