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1896-1940),美國小說家,出生在明尼蘇達州圣保羅市的商人家庭。半個世紀以來,菲茨杰拉德始終是西方文學評論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同威廉·福克納、歐內斯特·米勒爾·海明威被譽為美國現代文學史上最杰出的三位作家,對美國現代小說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菲茨杰拉德的作品“把握20世紀20年代美國城市脈搏”(Bruccoli,2007:85),生動刻畫了爵士時代美國人的思想意識和行為方式,被譽為“爵士時代”的代言人和桂冠詩人。發表于1925年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是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也是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小說通過敘述者尼克講述了主人公蓋茨比美國夢的破滅:蓋茨比認為財富一定能給他帶來他想要的生活,這種生活里不僅有物質上的富足,還有快樂、實現自我價值的滿足。蓋茨比試圖得到黛西就是他追求這種生活的體現。蓋茨比對生活的這種理解反應出美國夢腐朽的一面:如果一個人有了錢,他就一定能享受到生活的快樂,擁有自己想擁有的一切嗎?蓋茨比即使有了錢,也沒有得到黛西,最終還被黛西拋棄,并為黛西失去生命。他對美國夢的追求以失敗告終。蓋茨比美國夢的破碎不僅是他一個人對夢想追求的失敗,也代表了整個國家,整個西方社會理想的破滅。
“享受生活”與“排斥生活”
《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小說是通過尼克向讀者敘述的。尼克在小說的第二章里感悟道:“我既在事內又在事外,既被永無枯竭五彩紛呈的生活所吸引,同時又被其排斥著”,有些時候,尼克喜歡生活里的變化,因為變化能帶來吸引他的驚喜;有些時候,尼克討厭生活里的變化,害怕某些變數會給他帶來不利,因此他排斥生活里的變化,努力把生活控制在自己熟悉而又滿意的狀態里。尼克的這句感悟不僅暗示了他矛盾的生活態度,更是為小說中各個人物的生活態度定下基調:“享受生活”還是“排斥生活”?
小說中女主人公黛西對生活的態度也是充滿矛盾的,她總需要在“享受生活”與“排斥生活”之間做出選擇。每次在“一定的思想斗爭”后,她都決定排斥生活中的變化,控制自己的生活,使之按照自己熟悉而又滿意的軌跡發展。可是刻意地控制生活只能讓黛西放棄生活的真實去接受她自己設計出來的虛幻,讓虛幻而不是情感與道德成為生活的基礎,使自己生活在虛幻中。因此黛西的生活變成了一場戲,黛西變成了戲里面的演員,黛西的言行變成了“一系列連續不斷的恰當姿態”而非真情實感的流露。在面臨婚姻的兩次抉擇時,黛西均選擇“排斥生活”、控制生活里的變化,生活在虛幻中。她擺出一個個與這個虛幻世界相一致的姿態,無怨無悔地安于其中。
步入婚姻
蓋茨比在戰爭之后被送進了牛津大學而未能回國、回到黛西的身邊。在“周圍矯飾浮華的世界里”,黛西“感到外界對她的壓力”;她害怕將來生活里的某種變化對她不利,擔心“純潔而美妙的少女時代”所擁有的生活無法繼續。她想結束這種懸而未決,希望生活“現在馬上就決定下來——讓近在她身邊的某種力量——愛情、金錢、完全的實際可行——給予決斷。這種力量于春天的四月隨著湯姆的到來而成形”。此刻黛西要在蓋茨比與湯姆之間做出選擇:蓋茨比能給她純真的愛情,但他遲遲不歸,她必須承受“外界給她的壓力”,還可能要承擔生活的不確定給她帶來的風險;湯姆“財大氣粗”擁有“健壯的身體和地位”,能給黛西“安全感”,讓黛西“心里滿足”。在“一定的思想斗爭”后,黛西決定擺脫生活的不確定,繼續她所熟悉的少女時代的生活:家里擁有“這一帶最大的旗子和最闊的草坪”,是當地“最出名的姑娘”。
婚禮前夜,黛西“喝得醉醺醺的。她一只手拿著一瓶葡萄酒,另一只手里捏著一封信”。她的伴娘喬丹“嚇壞了,因為從未見過一個姑娘喝成這個樣子”。黛西“在一只她剛剛放在床上的廢紙簍里翻騰著”,拉出那條價值35萬美金的珍珠項鏈,讓喬丹“把它拿下樓去,送還給那個項鏈的主人,告訴她們黛西已經改變了主意。”此時黛西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她并不愛富有的湯姆,在她內心深處還是忘不了給他寫信的蓋茨比。可是最終黛西還是拋開內心的真實感受,擺出姿態,走進自己精心設計的虛幻生活。“她從屋子里走出來時,項鏈好好地戴在了她的脖頸上,風波過去了。第二天早晨五點中她毫不猶豫地嫁給了湯姆”。
婚姻的維持
在虛幻的婚姻世界中,黛西并不快樂,在新婚不久就因為湯姆“沾花惹草的事”而離開芝加哥,而且湯姆現在仍然“在紐約有個女人”;在“黛西將女兒生下還沒有一個鐘頭,她的丈夫湯姆就已經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從麻醉藥中醒來黛西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在尼克看來,“黛西現在就應該抱上孩子毅然決然地出走”以結束這種虛幻的生活。“可是很顯然在黛謠的頭腦中根本沒有這樣的念頭”,而且永遠都不會有。當昔日情人蓋茨比以嶄新的富翁形象再次進入黛西的生活并試圖喚起兩人昔日的愛情后,黛西并不抗拒,正如喬丹所說“黛西應該在生活里有一些真實的東西了”。
雖然兩人覺得他們的關系還只是“傘形大洋里星羅棋布的島嶼”,但這種關系還是打擾了黛西的生活。黛西邀請蓋茨比、尼克、喬丹到家里吃飯,得知尼克能去時,她“似乎大松了口氣。一定有什么事在醞釀著。”吃飯的那天,天氣酷熱難耐,黛西已是“熱得難受”,感到“一切都是亂糟糟的”,“連眼淚都快有了”。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蓋茨比“總是顯得那么涼快”。和一心一意地追求感情的蓋茨比不同,黛西的心情復雜而矛盾。炎熱的天氣是在渲染黛西內心矛盾而焦慮的心情:“我們今天下午干點什么好呢?明天呢,后天呢,以后的三十年呢?”黛西不知道今天下午、明天、后天甚至是以后的三十年里如何在蓋茨比和湯姆之間保持平衡或是做出取舍。只要湯姆一離開房間,黛西就“立起身走到蓋茨比這,將他的臉捧低了一點,吻起他的嘴唇”,還輕輕地說“你知道我愛你”。可是“末了她又想起這炎熱來,便好像是做錯了什么似的”。黛西的不安如同炎熱的天氣一樣只有“涼涼的啤酒才能拂去”,就如喬丹安慰道:“不必頹喪,當秋天來臨天氣涼爽,生活又重新開始了”。
在不安之下,黛西又開始計劃著什么去控制她的生活了,如同當初她選擇嫁給湯姆那樣:“她的聲音在這酷熱中拼力傳出,撞擊著這酷熱,好像要把這雜亂無章的熱氣塑成形狀”。在普拉茲飯店蓋茨比與湯姆終于為了黛西接火了,為黛西曾經愛過誰爭論起來。黛西承認兩個人她都愛過,但又說現在她愛的是蓋茨比。當蓋茨比告知湯姆黛西就要離開他時,黛西也承認這是真的,只是頗帶吃力地說。接著湯姆揭發了蓋茨比通過不法手段暴富這一事實,黛西驚恐萬狀,“無論她有過什么樣的念頭,有過多大的勇氣,現在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黛西之前的不安、醞釀和控制現在都成了多余;蓋茨比通過不法手段暴富這一事實便可以給予決斷:回到背叛自己的丈夫身邊,繼續留在婚姻的虛幻中。
在與蓋茨比從普拉茲飯店回家的路上,黛西撞死了丈夫的情婦茉特爾。當天夜晚“湯姆和黛西面對面地坐在餐桌旁”“秘密地謀劃著什么”,希望能控制住生活,以避免由黛西去承擔責任的現實。當茉特爾的丈夫威爾遜拿著槍沖到他們家里,他倆隱瞞了真相,誤導威爾遜是蓋茨比撞死了他的太太。最終蓋茨比為此承擔了一切,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當尼克在蓋茨比死后給黛西打電話時,黛西和湯姆“早早地就離開了,連同行李也帶走了”,就連蓋茨比的葬禮都未能參加。
虛幻中的矛盾
矛盾的生活態度使黛西要在“享受生活”與“排斥生活”間選擇。可是做出選擇的黛西并未理清生活的矛盾,卻依然深陷于生活的重重矛盾中:
首先,黛西選擇“排斥生活”是為了解除自己的壓力、不安以獲得安全感,可是這樣做是以感情和道德為代價,給黛西或是他人帶來了新的煩惱甚至災難。在選擇嫁給湯姆時,雖然她感到滿足了、安全了,但在婚禮的前夜收到蓋茨比的信后卻是借酒消愁,以淚洗面。在與湯姆結婚后,雖然她延續了富足的生活和上層的社會地位,但同時也要忍受丈夫的一再背叛和遺棄。在蓋茨比和湯姆為了她接火后,黛西在回家的路上撞死了丈夫的情婦闖下大禍。雖然與湯姆密謀后控制住了自己生活的局面,躲過了殺人償命的懲罰:卻讓蓋茨比為此事負責而付出生命,給蓋茨比帶來滅頂之災。
其次,黛西知道刻意控制后的生活是一種虛幻,卻還愿生活在虛幻中。在結婚的前夜黛西明知自己的心意,明知與湯姆結婚只是由金錢或是某種實際給予的決斷,但還是在風波后毫不猶豫地嫁給湯姆。在婚后黛西雖然知道丈夫屢次背叛,自己的婚姻就是一場夢;但無論在知道蓋茨比通過非法手段暴富這個事實的前與后,她都沒有最終做出抱起孩子立刻走人結束這場虛幻婚姻的決定。在撞死丈夫的情人后,更是明知自己闖禍,反而卻讓蓋茨比承擔一切,在蓋茨比為自己死后,連蓋茨比的葬禮都不愿參加。
深陷重重矛盾中的黛西只會做出姿態,所以她失去了享受真實感情的本能和權利,變得極為冷漠:在蓋茨比的酒會上當她看到影星和她的導演相互表達愛意時,她被“這幕場景的其他部分都刺疼了,因為它不是一種姿態而是一種真情實感”。深陷重重矛盾中的黛西只能用麻醉的方式面對生活的痛苦,就如同她希望她女兒的那樣,“在這個世界上這是一個女孩最好的選擇,做一個美麗的小傻瓜。”深陷重重矛盾中的黛西讓蓋茨比體味到生活的殘酷,“他一定感覺到了他已失去了他原來的那個溫馨世界,感覺到了他為這么長時間只能活在夢里所付出的高昂代價。他那時一定舉頭望過了令人恐怖的葉片,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天宇,他一定不由得戰栗了,他發現玫瑰原來長得是那么的奇形怪狀,照在疏疏落落的草葉上的陽光是那么粗鄙”。
選擇“排斥生活”的黛西未能真正解決她生活中的問題,反而深陷于生活的重重矛盾中,成了這種生活態度的犧牲品。
作者簡介:
陳晨(1981- ),女,遼寧撫順人,悉尼大學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方向為語篇分析。工作單位:遼寧石油化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