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舞（組詩）

三月的舞

我看到 三月在細長的石壩上舞

憂郁的青苔 連著另一叢胞生的兄弟

廢棄的月亮

只剩下清晰的背弓和隱隱的斷弦

昨天 箭馳弩張

射中黃河兩岸的杯光燭影

零星的碎片 散進五湖四海

怎么忍心 伐盛開的玉蘭?

但是 它的根下一定葬著美酒和細脖子的腰鼓

擊鼓 我留在北方的字跡

便會次第開花 紫色的 滿是風生的嫵媚

從此 樹下成為我唯一塊可以清歸的戒地

我痛恨 橫生斜織雨意

痛恨 南國無處不在的花紅柳綠

痛恨 骨節里不斷膨脹的情分和那些結在手掌上的思念

如果 在三月的下一個夜晚

你肯送我梨花帶雨的舞鞋

我就愿意 趁著朦朧

去你的菠菜地 酒杯里 起舞

水蛇腰

女人扭著水蛇腰從河邊走過

于是春天找到根據

一發不可收拾地

土路 梨樹 桃樹 隨著風向婉轉

我的牛羊 圈在后山坡

安靜了一冬

它們跪地把頭伸進巖石取暖

通過草根 彼此傳情

山妖逃離之前

褪去最后一層獸皮 和蓬草的長發

并秘密縫制口袋

裝滿謊言 誘惑 旱情

我的寶貝 不要脫兔一樣奔跑

春天已經弄亂了花開的秩序

光明即將在黑夜的邊境淪陷

只剩下 高亢的病吟

從飽滿的桃紅 到水蛇的曲線

——即將安靜

黃昏是容易分解的

分解成含毒的干紅 黑色的絲緞 以及泛著綠色的波紋

這個時候 只能靠斑斕的蝴蝶引領圣潔之路

黃昏 失去炊煙

櫻花 縱欲的女子

春色泛濫

黃昏 失去炊煙

鴿子 用灰色的翅膀撫摸樓宇

三月的小河 赤身裸體

從明天 太陽升起的時候

我們去村落里拾荒吧 愛人

用廢棄的磚頭

砌壘 像樣的城堡

九個月亮的女兒

在石板井旁汲水 捶衣

我們用清水洗頭 煮茶

現在 整整一個春季

我們用目光密謀

用唯一存活的一側肢體 測量

高度 地理 風水

我們把計劃 拆譯成字碼 腹語

像所有私奔者一樣

夜夜提心吊膽 情緒高漲 變賣家當

包括僅有的文字產權

渴望 重新回到炊煙聚集的土地上

耕種 生養

枯木新花

親愛的春天來了

枯木上的新花

眼波 也繚亂

溫暖的塵子上揚

濁氣下沉河流有了前進的動力

想 就回來吧

何必如同陰陽的雙魚 不停地辨別黑白

我會在水邊等你

看野山藥的藤纏著陽光爬行

也許 那一天 我會披上道袍

偽裝 貞女的鎮定

捻高尚的佛珠

低低地聽 露水的心聲

某些時候 我非常清醒

只有 水分才是我們唯一孩子

而紫藤蘿 地藤 紅指甲 銀頭發從來都不是

它們只是時間的殤

我們離得太遠了 而心又太熱切的近

就這么虛火枉生

南明河 跪求救命的瓦罐陶皿

渴望南風的陰魅滲入心肺

隔岸 一個嘆息

我便有了身孕

不停地胸滿 不停地嘔吐 還有過敏

我開始想家

想念低低旋律 柳樹林里的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