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個吹著涼風的早晨,我在公交車上遇到了一個男孩。
他就站在我身邊,在并不擁擠的車上,站在恰好可以讓我看得清楚的角度。他身著淺色的運動服,肩部的兩道深色的條杠中規中矩,肩上背著黑色的單肩書包,顯得低調斯文。耳朵里塞著白色耳機,我猜想里面放的一定是柔和的輕音樂。順著耳機線向下,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已經潛滋暗長的細細密密的絨毛。
他是一個多么文靜的少年。我能夠想象——
在一個陽光溫煦的午后,他戴著大大的耳麥,在公園木質的長椅上影影綽綽的樹陰下,獨自一人,靜靜地翻看一本張曉風散文集。纖長的手指觸過薄薄的紙頁,少年安靜的心融化于柔軟的文字,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午后的太陽漸漸變成傍晚的夕陽,樹的陰影漸深,少年未讀的書頁漸少。當天暗得昏黃時,少年手中的書亦翻到了最末。他輕輕合上封底,將書小心地塞進黑色的單肩包,然后背起包站起身,瞇著眼望著天空中的余暉。深深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煞是好看。而后,少年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逆光之處。
抑或是——
少年蹲在低矮的灌木邊,“喵喵”地喚著。倏忽,一只尚小的白色貓咪快速從植物叢中鉆出,看著少年歡快地“喵喵”叫著,似乎與他早已熟識。少年將書包挪到身前,拿出一袋餅干,拆開,拿出一塊遞給小貓。他就這么拿在手里,小貓也不抗拒,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一邊吃一邊發出親昵的咕嚕聲。吃完餅干,小貓伸出小舌頭,一下一下舔舐少年的手心。少年笑了,用另一只手撫著小貓的頭,低聲對它說著什么,小貓更加歡快地叫著。少年笑得更深了,兩頰印著淺淺的梨渦,溫暖而善良。
哦,他就是我的百分百男孩。我突然非常想上前對他說:嘿,你就是我尋找的百分百男孩。或者,更直白一點:你好,我能和你認識嗎?
哎,真不適合我。我為什么要和別人隨隨便便搭話呢?但他可是百分百男孩,我至少要和他混個臉熟吧。但要和陌生人搭話,嗯,這可真難。要不,狗血一點,就當不小心撞到了?
就在我踟躕不前的時候,我的百分百男孩已經繞過我走到了后車門。他都到站了啊。我愈加有些著急,好容易遇見的百分百男孩,難道就要這么擦肩而過么?
正在我猶猶豫豫之際,猝不及防來了一記急剎車。我頓時聽到了比剎車還要刺耳的重金屬音樂。全車的人都捂著耳朵尋找聲源。我也向著聲源望去。只見我所謂的“百分百男孩”正拉開運動服,費力地拉著耳機的接線。我看見了他外套下的衣服——很潮、很花哨,一點也不是如我所想那般乖巧。再一看,原來下身穿著的也是很新式的破破爛爛的牛仔褲。我手足無措起來——覺得這個與我相隔不足兩米的少年離我很遠。他很快接好了耳機,嘈雜的樂聲消失后我聽見了他低沉的聲音說的惡劣的粗口。
我用黯淡的眼神目送他下車。只見一個與他衣著類似的女孩在他一下車后就與他不顧場合地卿卿我我起來。我望著那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覺得她很悲哀。
車啟動了,只是沒幾秒鐘就被一個紅燈卡住。我仍舊可以看見那兩個少年和少女。一只貓從他們身邊走過,少女很害怕地縮到少年懷里。少年拾起一塊石頭朝著無辜的貓身上砸去。貓受了驚,噌地竄開。他們哈哈大笑起來。我清楚地看到少年的笑——牙是煙熏的黃色,酒窩有,并且很深、很媚,和可愛、單純大相徑庭。
我輕輕嘆一口氣。果然,百分百男孩很難找。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百分百男孩呢。好在沒有上前搭話。
我別過頭,看著前方的交通信號燈,決定不再看他們。
紅燈旁的指示數逐次減小,最終變成了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