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林廣記（四十八）

潮州近世名詩人石銘吾，與侯乙符、劉仲英同為陳石遺所稱之“嶺東詩人有三杰”者也。三杰者，乙符早逝，仲英飄零。踞壇坫以開風氣者，實惟銘吾一老。故饒選堂題《慵石室詩抄》序云：“吾鄉詩學，至翁掌廡始大。’石銘吾執律師業，吟詠本屬余事，然嗜詩有過人者，每乘轎赴法院庭辯，仍手執《杜少陵集》一卷，不廢吟哦。故朋儕稱其“石律師”為“石律詩”，雅謔也。

石銘吾喜杜律，嘗見其致友人論詩書札，自謂為詩初尊三山，半山王安石、山谷黃庭堅、后山陳師道。后賞三齋簡齋陳與義、誠齋楊萬里、止齋陳傅良。推其原意，蓋以杜律音節弘亮，而山谷、后山雖學杜而獨忽略之，至簡齋始著意推求。故簡齋之詩，音調鏗鏘，使人味之害蠻不倦。止齋詩則蒼勁過人，得杜律之骨。至于誠齋之詩，大抵反寫側寫，曲折迂回。銘翁于“三山三齋”別有勝解，故其律詩直入少陵之室，古詩可參昌黎之班。

虛白齋劉作籌以精鑒著稱，早歲侍黃賓虹筆硯，深探賓翁筆髓，曾臨黃賓虹山水冊，直證賓老心源。雜之賓翁畫中而不可辨。惜經兵火焚其邊角，后經精裱頓復舊觀。丁卯之歲，啟功先生過香江，展視為之贊嘆無已，以為大凡名跡，多與劫火為鄰，而虛白齋此冊，其幸遇猶勝于富春半幅。因題七絕四首云：奉手京華記昔年，漆瞳鶴骨地行仙。一池宿墨千鈞筆，寫遍黃山萬壑煙。

秘境人夸白岳多，傳神梅壑復鷹阿。

楞伽廊下盧行者，衣缽攜將嶺上過。

賓翁墨雨最淋漓，淺絳金箋意更奇。

虛白齋中瞻異詣，未容俗眼看牛皮。

妙跡常同劫火鄰，點晴龍欲脫風塵。

量翁福聚真如海，寶冊無虧勝富春。

曾見趙之謙為潘紱庭作隸書聯，聯云：爵比郭令公歷中書二十四考：壽同廣成子住空桐千三百年。跋云：福州鼓山摩蛭舊句。昔人震之，以為無能當此者。同治己已書呈紱庭太世叔大人鈞鑒，庶幾足當此語矣。聯不知為何人所作，刻于福州鼓山喝水崾削壁深澗中，字勢雄奇。每字高寬將二尺許。按吳炯《五緦志》云：李義山曾謂溫飛卿日：遠比邵公、三十六年宰輔，未得偶句。溫應聲日 近中郭令，二十四考中書。宋人亦以“二十四考中書令”對“萬八千戶冠軍侯”以為巧對。然若鼓山此聯，以神仙對富貴語，其氣勢更闊大矣。潘紱庭為潘世恩子，潘祖蔭父。曾見趙之謙為潘祖蔭作篆書聯，款識為“伯寅世叔”，故稱潘紱庭為“太世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