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火起來的一本書叫《中國不高興》,據說已經印刷了27萬冊,火爆程度遠遠超過策劃人的預期。當當網以及各大圖書排行榜上也都有這本書的身影。
西方媒體對這本書普遍持擔憂的態度。英國《金融時報》評論說,《中國不高興》這本暢銷書的讀者目標群就是中國的“憤青”。《華爾街日報》說,這本書煽呼起中國的民族主義情緒,稱《中國不高興》針對的對象是年輕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幫助了這本書的熱銷。《華爾街日報》還注意到這本書在中國引起了激烈的批評,它引述《中國青年報》的評論說, “不高興”純粹是從“憤青”和“憤老”兜里騙錢。《時代周刊》則用“一本新書揭示了中國為什么不高興”來進行報道,標題配的圖是在國慶節的搖滾音樂會上一面中國國旗在飄揚。這篇報道稱: “民族主義可以幫助一個國家團結起來,來對汶川地震之類的事件進行響應,但令人擔心的是如果對這種態度不加以遏制,就可能把北京推向一個好戰的孤立主義陣線。”
不管這本書是好是壞,姑且不去評論它,作為媒體從業者,其實更關心的是《中國不高興》所帶來的傳播學意義。
前些天,為了制作G20峰會節目,我撥通了《中國不高興》的作者之—宋曉軍的手機,希望他談談在峰會召開時,中國應該承擔的國際責任問題。接通電話后,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你瘋了嗎?我現在正是當事人,我這個身份在央視說話不合適,容易引起誤解。”
其實,被西方媒體認為是民族主義表達的《中國不高興》并不代表中國官方的意愿。對于“中國不高興”和中國的“民族主義情緒”,主要官方媒體持非常謹慎的態度。而這本書的出版其實是公共話語語境中的反思性表達,而不是官方話語語境中的指導性表達。
被稱為“第三條道路教父”的英國學者吉登斯曾經提出過“反思型現代化”的概念,他認為傳統意義的現代社會有三個特點:資本主義、工業化主義和理性化。中國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迅速由傳統型社會轉變為現代社會,這不僅僅從經濟、政治結構中看得到,更從社會結構中看得到。但是傳統現代社會仍然會繼續發展,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后現代性越來越突出。社會精英越來越,關注諸如環保、多元主義、和諧等“后現代”話題,而對諸如消費主義、普世價值觀、西方為導向的全球化等進行反思。在吉登斯看來,這種“反思型現代化”已經逐漸取代以前的簡單現代化,成為現代社會的發展潮流。
中國的發展并不是直線型,而是跳躍性的。這是一種我們必須要重視的后發優勢。隨著全球化的深入和互聯網等廉價大眾傳播媒介的出現,中國在社會思想上的發展脈絡幾乎與世界同步。當一些知識精英在議論西方50年前就已經存在的諸如工業社會、大眾消費、選舉、人權、市民社會等話題時,另一些知識精英已經開始用批判的態度對現代化與工業社會的各種弊端進行反思。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反思是與西方世界同步的。中國那些批判西方話語霸權的往往是海歸派精英,而反對美國霸權的言論在西方社會也是司空見慣的。
對于同一個社會現象和社會情緒,無論是正向批評還是負向的批評,都是一種反思。更重要的是,這種批評是站在非官方視角上的在公共話語語境中的反思性表達。就像宋曉軍在聽到我的電話后的第一反應——不適合在電視臺國際性節目上說一樣,《中國不高興》所表達的情緒并不是官方所認同的。但重要的是,它是通過暢銷書這樣的形式,表達了一部分知識精英對社會弊端和國家政策導向的反思性批判。
事實上,《中國不高興》的調門,如果搬到美國,恐怕會更高,爭議性會更大。美國專門有公共知識分子在各大媒體上開辟專欄就某一話題發表觀點。公共知識分子都不是客觀的,他們甚至是偏激的。比如看好中國發展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和專罵布什自由主義政策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如果他們在中國,一定會被某些精英歸于偏激的“憤青”之類。但事實證明,這些人的觀點不見得正確,但至少是有道理的。
情緒宣泄也好,說“不高興”也好,都是通過公共話語環境的反思性表達。至少,多年以前我們只會看到一幫子大老爺們在臺上掄圓了胳膊唱“咱們老百姓呀,真呀嘛真高興呀”。如今,我們可以簡單明了地說“我們不高興”了。
反思性話語在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書籍、互聯網中出現,對于拓展公共話語空間其實是有益的。我們不應該排斥,而是應該進行真誠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