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棵狗尾巴草,圓錐花序橢圓穗。柔美細腰亭玉立,賺得行人皆歡喜。
曾看過一篇關(guān)于草的文章,寫的是草雖然生命力頑強,卻總是給辛勤勞苦的農(nóng)民伯伯添麻煩:“無券”地亂長在稻田里,“無禮”地與水稻爭奪養(yǎng)料……這個不速之客還趕都趕不跑。其中提到的狗尾巴草,我印象最深,說是它的“上司”——風(fēng)來了,它便卑躬屈膝,點頭哈腰,盡拍馬屁。這與《賦得古原草離別》中贊美的“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截然不同。但仔細一想,也蠻有道理。
秋收時分,萬物枯榮,落葉歸根,整片大地都是黃枯枯的,蕭疏飄零,沒有一絲生氣。
“昔榮今非,夕陽幾度紅”。悵望蒼吳,連天使也脫去了夏日的白紗和藍衣。我失望地低下頭,沒有指望還能看見別的什么顏色。
我回過頭,忽然刺痛的雙眸感到一絲溫柔。定神細視,黃枯枯的雜草叢里透出一絲青綠。我上前撥開雜草叢,見數(shù)棵草簇生,柔直纖細的葉鞘支撐著毛茸茸的鞘口。
這是狗尾巴草。
我不自覺地去摸那蓬松松的鞘口,突然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這才醒悟過來:它是狗尾巴草。想起它的壞形象,我一惱火把葉鞘拔了個精光。
之后我再也沒去注意它了。
直到冬天,一次我騎車路過時,我頭上戴的小氈帽被凜冽的寒風(fēng)吹飛了,落在稀疏叢生的草上。我連忙下車去摘。結(jié)果令我大為吃驚,頂著我的小氈帽的竟然是四五根纖細的狗尾巴草的葉鞘。
風(fēng)雪載途了,還如此頭角崢嶸!
我的心震顫起來,不覺對它肅然起敬。光滑纖細的葉鞘托起圓柱狀的花序膝曲上升,蓬松松的剛毛呈綠紫色,還有幾顆橢圓形的穎果,腹面略扁平。我又不自覺地摸起它來,在臉上蹭蹭,覺得剛毛也變得柔和起來。我直起身子眺望,發(fā)現(xiàn)相隔不遠處還有好多叢狗尾巴草。
綠紫色的流光拋散開來,籠罩了這片荒蕪的土地。那葉鞘稍彎垂,像含羞草一般。它不覺得環(huán)境的艱難,更不覺得自己的獨特。
以后每次路過這里,我都能看見狗尾巴草。它是一年生的,不知是誰給它取的名字,如此難聽。“寒窗四友”,它竟然會連邊都沾不上。雖然說“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但是花的壽命卻不長。雖然狗尾巴草很平凡,但卻正是這平凡塑造了這偉大的生命。
夏至,狗尾巴草繁密叢生,風(fēng)一吹過,纖細的葉鞘彎下腰,遠處的牛羊躍入眼簾,真是“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原來那是一種柔和的力量。在經(jīng)過了春的洗禮,夏的嚴烤,秋的霜凍,冬的肅殺之后,那纖細的葉鞘依然迎風(fēng)搖曳,那是對生命的執(zhí)著與渴望,是對靈魂的堅守與期盼。那是最有力的支柱。
于是我第一次明白了,柔和有時比剛硬更有力量。柔和是一種品質(zhì)與風(fēng)格。它不是喪失原則,而是一種更高境界的堅守。我們的聲音柔和了,就更能滲透到遼遠的空間。我們的目光柔和了,就更輕靈地卷起窗紗。我們的面龐柔和了,就更能流暢地傳達溫暖的誠意。
啊!好一棵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