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男綠女與美國式乞討

周六從紐約回來已是午夜，整個人接近虛脫。其實康州(康涅狄格州)距離紐約來回共六個小時的車程，再加上游玩倒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就是我這可恨的間歇性暈車，真是折磨壞了我。

此次的紐約之行主要是觀賞一出百老匯的歌舞音樂劇。就在買到票的幾乎半個多月前，已經開始很是期待了。畢竟是百老匯，畢竟是在紐約啊!劇目叫做《紅男綠女》。估計對百老匯了解稍多的人，大概知道這個劇目。它最初盛演于上世紀30—40年代，在50年代的時候曾被改編成同名電影，由我們都非常熟悉的男演員馬龍·白蘭度主演。雖然還未看過這個電影，但想來他硬朗中略微粗糲的氣質的確很適合這個劇目的男主角。

我們一行人等在中午十二點到達紐約，戲劇是下午兩點開始，所以中間還有一段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想著下午看完劇目后要去唐人街大快朵頤。所以決定中午在街邊的肯德基隨便填飽肚子完事。

在肯德基吃飯的時候。有個黑人老頭過來乞討。站在我們同行的一個男孩身邊，手很自然地伸過來，置于一個同行哥哥的面前。那個哥哥是個老實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臉頓時羞紅，好像位置倒換，變作自己在討錢似的。大概考慮到手上沾滿吃炸雞的油，所以不便從兜里掏錢，于是順手從托盤上遞了一塊雞肉給他。接著，老乞丐的表現幾乎令人噴飯。他堅定地搖搖頭，果斷地用手指著托盤里最大的一塊雞腿，同時點頭示意。意思是：除了這個，別的我不要。老實的哥哥估計沒有料到討要的人會有此出，無奈之下，佯裝低頭繼續吃飯，老頭依然鎮靜站立。于是氣氛空前尷尬。這時，超同學還算眼疾手快，拿出了幾個硬幣遞給了老乞丐。他接過來趕忙揣起，但是眼睛依然盯著那個他想要的大雞腿。直到超連說了兩遍：Enough，E—nough，他才微笑著作罷，轉身離開了。估計他的確是在等一個確切的拒絕信號。其實在他來我們桌子以前，已經順利地從旁邊的桌子上要到了幾個硬幣。

行乞的老人走后，同行的人開始議論起紐約乞丐的日均收入和工作方式等諸多咸淡問題了。其實紐約的乞丐乞討方式并不糾纏，也不強硬，上次來紐約時，我也特意留意了他們。紐約的乞丐數量并不多，一般每隔幾十米會出現一個，大部分會各施奇招，展示一下自己的小絕活，往往神情自信，嘴里念念有詞，估計相當于我們國內的順口溜之類的，中心意思還是要過路的人施舍與他。不過那種超然讓施舍的人感覺很是放松，不會因為自己本身的羞澀而放棄行善的機會。像這個黑人老者這般“強硬”派的乞丐在紐約并不多見。

我們特意提前大概半個小時趕到劇場，可是等我們到達劇場門口的時候，還是吃驚不小：劇場門口排隊入場的人已經蜿蜒到了拐角的男一條大街上，長度估計有幾十米!我們順著隊伍找到隊尾，開始排隊。雖然等候人場的人很多，但還是很快就行進到了前面。美國的劇場管理很是規范，門口有幾個負責保安的工作人員，必須要先把大小隨行東西放置一個機器上接受檢查，然后次第入場。因為劇院分為上下兩層，所以在剪票的時候工作人員會逐一交代你所持的票的樓層以及如何到達。我們的票在二樓，在到達二樓的樓梯口的時候。上來一個西裝筆挺的工作人員，看了我們手持的票根，示意我們跟他走，于是幾乎直接把我們帶領到了座位前。這些小小的但卻貼心的舉動。的確讓我們這些第一次進入美國劇場的人感覺很是溫暖。相形之下，國內劇場服務的細微和貼心則每每顯得粗略大意。每遇這種時候，此種場合。好像那些工作人員總是各施奇招，讓你盡量顯露出無知和滑稽。直到你幾乎開始下意識地表露奴態，愿意無條件地接受并且服從他們的“服務”，他們心理的復雜化學反應才算完成。每到這時，你原本花了錢、舍了本想要適當的熱愛一下生活，間歇的享受一下生活的小資心理已經被完全打垮，至于要在如此這般稍微高級一點的商場購點物、在稍微檔次一點的餐廳就個餐的原始欲望早已經蕩然無存，灰飛煙滅了。

等我們坐定，一會工夫，整個劇場幾乎座無虛席了。依此看來，美國的所謂經濟金融危機好似也并沒給尋常百姓帶來多少生活上的改變。其實，也跟票價有關，我們全到的集體打折票也就42美金，據說沒有打折的也就60美金左右，一樓最好位置的也不過100多點美金，就是對于月收入3000-4000美金左右的百姓階層，這樣的價格接受起來還是沒有問題的。在國內這樣的演出至少都要800以上，對于月收入不到2000人民幣的百姓來說。是連想都不會想的。就是京劇昆曲這樣的國粹，在自己的家門口演。票價也會高得離譜。所以，雖說我很喜歡京劇、越劇等傳統戲曲，但卻從來沒有一次進入過劇場看戲的經歷。到是故鄉的秦腔，因為有朋友偶爾免費送票的緣故，所以才得以有機會親身感受過幾次。在劇場聽戲，那種面對面欣賞演出的情感體驗是自己在家中看碟片所遠遠無法比擬的。我想，如果我們諸多國粹的消費成本也如美國百老匯的欣賞成本般親民，何愁上至政府下至民間學者們成日大聲疾呼傳統文化的每況愈下呢。

整個演出接近兩小時四十分鐘。中間還有十五分鐘的中場休息。其實。依我的英語水平，要完全看懂劇情并且沉浸其中是非常困難的。但是事實上，除了剛開始大約不到半小時我不時游離出戲之外，隨著劇情的次第展開，接下來的部分我的確投入了進去。《紅男綠女》講述了美國上世紀30-40年代在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的紐約大都市背景下，兩個賭徒和兩個女人之間的且糾結且愛恨的跌宕情感故事。戲中出場人物眾多，但中心人物就此四人，而且絕大部分橋段是依照兩對愛人的情感線索兩兩展開的，所以劇情梳理起來并不困難。百老匯的舞臺控制相當科技化，劇中頻繁的更換場景因為一些非常的自動化裝置，也并沒讓觀眾不時出戲，反而感覺過渡銜接十分自然。演員的表演格外賣力，我想我能夠最終進入劇情，應該歸因于這些十分專業的演員的精彩表現。就在我們走出劇場后，同行的人還在連連感嘆百老匯演員的職業素養，連我們在國內稱為“跑龍套”的眾多演員也充分展示了他們的專業功底與職業素養。早就聽說，能進入百老匯演出，哪怕是再小的小龍套都是名牌學院科班畢業的，看來這個傳言大致不是謠傳。此劇的結局當然是美國式的典型的皆大歡喜。其實，我之前對這樣的結尾是著實不欣賞的，可昨天的觀戲感受卻有了些微變化。電影畢竟跟你隔著屏幕，你和主人公如何鐘情，畢竟也是男一個世界里的故事。可是在現場觀戲。就在你對面舞臺上的演員卻憑空讓你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情感，仿佛因為時空的真實接近，他們除了是戲劇里的人物之外，經歷過短短的兩三個小時。他們已經成為了你的熟人，甚至朋友。你會不由得不忍心于他們的身世凄零，結局悲慘，所以全然可以忘卻了什么藝術大忌，只盼望著癡男怨女早結連理，白頭偕老。從此過上幸福生活了罷。

看完演出已經是四點五十分鐘左右了。因為晚上八點必須趕往指定地點搭乘回去的校車，所以，時間被我們設計得很是緊張周密。下個地點是距離時代廣場，也就是劇場附近的地鐵來回大概一個小時的唐人街。于是，我們一千人等在看完戲后著急忙慌地直奔地鐵口。就在我們抵達地鐵候車的站臺，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二胡演奏的聲音，轉過頭去，左邊不遠處：一對中國父子正在乞討，父親拉著二胡，小男孩估計五六歲的樣子，安靜地坐在一旁的一個破舊的沙發墊子上，不知是在欣賞父親的二胡樂曲還是只是作為陪襯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在我觀察他們的時候，分別有一男一女向他們身前的一個大茶缸里投進了一些硬幣。其中那個中年女人，先是投進了幾個硬幣，站起身往前走了，剛走幾步又轉回身去，接著又向缸子里放了兩個紙幣，這才好像安心地離開了。看到此景，我不知為何竟然鼻子一酸。大概不是因為我們的同胞，而是為人和人之間尚且存在的如此溫情吧。后來，我聽清楚了父親演奏的二胡曲目，是我在上初中時候就耳熟能詳的那首著名懷舊經典《Yesterdav once mote》，中文叫做《昨日重現》。記得當時我還特意買了磁帶，反復來聽，并且把英文歌詞記在一個筆記本的第一頁上。時隔多年。就在我幾乎全然忘記了這首歌曲曾經在自己的生命歷程中真摯地駐留過的時候，沒有想到，會是在這里，在十幾年后的紐約地鐵里，會由一個中國同胞用這樣的方式，用自己國家的民族樂器，重新將它演繹了出來，奉獻給了萬萬千千和我一樣，依然對這首旋律倍感親切的過路人。想來，能夠這樣牽動你深厚情感的乞討已經全然不是了乞討。

就在我們依然忙著趕路，踏進地鐵門的時候。聽到身后傳來了另外一首經典樂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