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這一切最終成功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夢。
從鄭州新鄭機場出發到焦作市武陟縣,差不多一個小時車程。2009年6月25日,記者正是沿著這條線直奔此行的目的地——河南焦作多爾克司。
這個建在黃河灘涂邊上的“全球首個樣板牧場”,據說集結了眾多國際級的乳業巨頭和行業泰斗,包括赫赫有名的世界500強瑞典利樂拉伐集團、以色列阿菲金集團、美國格林財團以及以色列首席乳業專家丹尼爾、以色列駐華國際合作科技農業參贊雪山等,總投資將達5.5423億元——當地媒體因此稱之為“奶牛聯合國空降焦作”。更令人驚訝的是,多爾克司的操盤手戴士偉,至今29歲未滿。
究竟是一場炒作一場秀?還是一個腳踏實地的夢?
真實?
戴士偉的經歷聽上去很傳奇。
山東青島人,西安交通大學MBA,17歲時200塊錢倒西瓜起家,吆喝過羊肉串,做過旅行社,賣過摩托車,開過廣告公司、酒吧,策劃過大型演出,做過服裝設計師,代理過醫療器械,炒過股票,干過律師事務所主任,還是中國第一批認證人力資源師……“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一天沒事干我就難受”,就這樣一直“干”到24歲,他突然開著49萬元買來的奧迪A4去蒙牛焦作分公司應聘普通員工,屈居人下,每個月只拿800元工資。
朋友笑他“傻”。他說,“那時候真是一心仰慕蒙牛。正是蒙牛的崛起讓中國乳業盤子快速放大。我佩服牛總!”
2006年初,戴士偉已是蒙牛焦作分公司行政副總經理。他帶領來訪的達能集團副總裁參觀焦作加工廠。站在蒙牛全國第二大加工廠里,他驕傲地說,“看看!怎么樣?!”對方卻干癟癟地回應道,“這些設備都是我們上世紀60年代發明的。”當天晚上吃飯,這位達能副總裁半開玩笑地回敬他,“怎么樣?到達能來干吧。”戴士偉當即回應“不去”。他底氣十足地說,“蒙牛的加工廠是世界樣板工廠,蒙牛是我們中國乳業的驕傲!”聞言,對方笑了,“你們是在建工廠,但好牛奶不是來自工廠,而是來自牧場。你們中國人喝的根本不是牛奶,你們喝的是超高溫滅菌奶!100多攝氏度的高溫殺菌,營養怎么辦?維生素怎么辦?真正的巴氏滅菌奶喝起來是那味兒嗎?所以你們中國的牛奶才非加香精不可!”
頓時把戴士偉說蒙了:不對啊?咱接受的培訓不是這樣講的啊?
直到今天,戴士偉還能清晰回憶起他的民族自豪感一夜崩塌的那些片段:此前他只參觀過干凈漂亮的工廠,卻從沒去過國內的牧場。當他走遍大江南北,他看到奶牛們大多是在泥坑中,跟自己的糞便生活在一起;當他上網查閱,他看到中國90%的奶牛都患有乳腺炎——在國外,這些奶牛應該被全部處置掉;當他到了國外參觀,為中國乳業甚至中國食品辯解的時候,有些人譏笑他說,“你傻了吧?你為什么吃中國食品?你腦子是吃中國食品吃壞的吧?”而他竟無言以對……那種屈辱,無以名狀。
直到2007年初某一天,他終于抓住了一個機會爆發:蒙牛的合作伙伴之一,世界500強企業,也是全球最大乳品企業,在全球擁有54家子公司,市場份額占到全球43%的瑞典利樂拉伐集團,當其集團戰略投資總裁提出想要在中國投建一個國際化奶牛牧場時,戴士偉毛遂自薦,“我能干這項目嗎?”“能啊,你找了我們,再找誰誰誰和誰誰誰,就成了。”
邏輯
世界500強企業憑什么選擇他?
“因為我敢,我去努力了,而且我剛開始根本不懂這個行業,我是張白紙,我瘋狂地吸收一切好的東西,我不固執。”
2007年,戴士偉周游列國,從瑞典到意大利、法國,再到奶牛養殖第一大國以色列……他嫻熟流利的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和日語終于派上了用場。
他常常通過駐外大使館找到當地企業的高層,然后在其公司慷慨演講,“……貴公司應該為自己的產品用在全球首個示范牧場而感到驕傲。試想如果有一天,當你們的員工被問到為什么你們的產品沒有進入全球首個示范牧場,他們該怎么回答?!”他積極參加各種派對,結識各界名流,不管有沒有準備,只要主持人一句介紹,四周掌聲一起,他就立馬奔到臺上激情洋溢地宣揚自己的宏大構想,以至于以色列養牛冠軍、現多爾克司牧場總監戴瑞(中文名)忍不住驚嘆他“Like a leader(像個領袖)”。然而在以色列,他又能喬裝落魄難民,到知名牧場去“臥底”打工,切身體會別人究竟怎么養牛……
他開始震驚:國外的牛奶加工廠都很簡單,核心耕耘的反而是產業鏈上游的牧場。而中國依然停留在傳統作坊式作業,上游奶源建設多是家庭式飼養供給,沒有技術,沒有規模,只有大概5%的奶源來自牧場。奶制品加工企業占有產業鏈的絕對話語權,風險都在奶農身上——這是一種何等畸形落后的“小農經濟生產模式”!
繼而他羨慕:人家牧場的牛怎么能產這么多這么好的奶?“一頭同種奶牛,在以色列的年產量是12噸以上,在美國是9噸,在中國卻只有4噸。而中國奶牛平均產奶量也只有6噸,牛奶質量還被國際同行視為劣等貨!”
或許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外國人多半瞧不起我們中國人,就算不說出口,從他們的一個眼神,從他們的一句話,我都能感到他們瞧不起我們。一個敢用食品毒害自己人的民族憑什么讓人瞧得起?!”
游蕩在國外的每個夜晚,戴士偉都為此痛苦得輾轉反側,“我告訴他們,那只是個別人,不是中國人!”
說到這里,他終于掏出包煙,抽出一支,點燃,苦笑,“只能說,我們中國人賺錢賺得太心急了。假如要做一個年產鮮奶400噸的牧場,它的投資是一個同等產量加工廠的3倍!而且牛奶的利潤80%在加工流通環節,20%在奶農身上,投資加工廠一年就能回本,養牛卻慢,回報時間長。誰干?企業家考慮的是經營,是管理,是效益。做加工廠多好啊!”他沉默了一會兒,“但是我想做一件事,想做一件幾十年后看還是對的事。我想做一個好牧場。讓外國人看看咱們中國人也能做出好牧場!”
回國后,戴士偉拜訪了很多乳制品企業,期望著能與它們聯手打造一個國際化的奶牛牧場。然而最終他都空手而歸,“有一個行業前輩為難地告訴我,小戴,你有這個想法很好,但是中國國情不允許……”甚至有知名企業高層直白地反詰,“你敢建這么好的牧場,就不怕蒙牛和伊利把你吃了?!”
奔波

戴士偉拍案而起,“中國國情是什么?中國國情就是我們80后,是要把中國做強的一代人!”盡管此時,他僅有1個億的自有資金。
2007年中旬,戴士偉在河南焦作市武陟縣圈了2400多畝地,一畝地4萬元,一口氣買了大半。“真要咬咬牙,傾其所有了,還剩一些錢可以搞搞基建。”又笑說,“還好放在股市里的錢,在金融危機前全部拿出來做牧場。”女朋友為此跟他分了手,指著他鼻子呼喝:“你就是個農民!”
2007年9月5日,多爾克司就這樣起步了。以色列駐華國際合作科技農業參贊雪山帶領12個專家設計牧場規劃圖,期間歷經32次修改,直到2008年3月,牧場終于開工。
開工前,還有人問他,“真干啊?”他手一揮,斬釘截鐵地回答——“干!”他控股,利樂拉伐集團和阿菲金集團以技術、設備入股,“有資金有土地,還有全球最先進的飼喂系統、奶牛管理系統和擠奶系統,這不就齊了嗎?”
2009年6月25日,戴士偉開車帶著記者來到黃河灘涂邊上。呈現在記者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占地1300畝,總投資2.287億元的現代化牧場。12棟高大的牛舍,可容納17870頭奶牛,據說是亞洲最大的牛舍。今年3月12日,多爾克司還跟加拿大IND牛業發展集團簽署了“中加奶牛繁殖中心”的合作協議。據說這是加拿大與中國最大的農業產業化合作項目。“這只是一期建設,現在只有奶牛3600頭,懷孕奶牛1000多頭,預計7月就可以產奶了,擠奶廳和擠奶機安裝都已經完成了。”戴士偉笑著告訴記者,“你看,到今年底二期建成,這兒將可以容納兩萬頭以上的奶牛!”他興奮地指點著,“這兒,7月就要開工建設奶牛福利示范運動場,這兒……”
記者質疑,這跟國內現有的牧場又有什么不同?
戴士偉將記者帶到了相鄰的國內知名乳制品企業的樣板牧場。在這個所謂的樣板牧場里,牛舍小得可憐,奶牛們跟自己的屎尿生活在一起,蒼蠅嗡嗡嗡到處亂飛。“還是舍不舍得花錢的問題。”
與此同時,多爾克司正與阿菲金集團一起研發更低價的奶牛管理系統。“現在新疆的一個小牧場,我們就免費將技術、設備拿給它用,我們只在奶牛產量增長部分收取一點費用。”這樣建立的奶源聯合社區的經營模式,“簡單地說,產出的牛奶幾乎不用怎么加工就能飲用,奶農和加工企業是一體的,那么風險再也不會轉嫁到奶農身上,食品安全從邏輯上講是不存在的。”
如此一來,在戴士偉的宏大構想中,未來的多爾克司不僅可以提供安全有保證的奶源,更可以發揮示范效應,改變中國目前傳統粗放型的牧業模式,帶動中國乳業奶源建設全面掀起生產方式革命!
或許正因為如此,他的路才如此艱辛。
最大的問題無疑是錢。金融危機讓國外合作方捉襟見肘,原本承諾的融資支持遲遲不能到位,再加上國內三聚氰胺事件以來的奶業危機,讓原本融資就較難的畜牧業更是雪上加霜;其次是行業里暗涌的波濤。原本多爾克司的貸款終于有了眉目,突然有天銀行又變了臉,他四處打聽,原來是某知名乳制品企業給銀行打招呼不能貸給多爾克司,“人家是大客戶啊,腰桿硬”。他想去參加行業展會,“別人就告訴我,你不用來了。”就連某知名乳制品企業奶站一小站長,“以前給我開車門的那種人,現在我見了人家,還得叫哥,還得滿臉堆笑……”
2009年6月28日,記者在戴士偉辦公室結束采訪。隔天,他又將啟程赴烏拉圭商談一個奶牛引進項目。
他的辦公室里擺放著很多奶牛模樣的裝飾品,甚至連一個紙巾盒都是奶牛模樣的。他說他對奶牛充滿了感情,他說讓中國人喝上真正的自己的牛奶一直是他的夢,他還套用了一句最俗套的話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編 輯 彭子珂
E-mail:pzk@caistv.com
鏈接:1.這種“先牧場后市場”的模式,曾遭到了蒙牛老總牛根生的質疑。
業界資深人士告訴記者,牛根生曾到長富乳品集團新建牧場參觀,當看到用鋼結構和國際先進擠奶設備裝備的擠奶場時,他覺得這在成本上不可取;而看到一個用閩北常見的杉木板圍起來的擠奶場時,他卻點頭表示認可。牛根生表示,蒙牛提倡在上游控制成本,而在營銷和品牌等環節提高附加值。
2.被譽為中國奶業“大炮”的廣州市奶業協會理事長王丁棉曾說,“做牧場是先種樹后摘果子,有的大企業是只要市場不要牧場,只摘果子不種樹,其經營模式是超常規發展。”
不注重奶源建設的結果就是全國性搶奪奶源,對奶源放棄嚴格把關。“三聚氰胺是搶出來的,是違背行業發展規律的結果。”據他估計,中國消費者對牛奶的消費信心恢復了80%,但是形勢仍然嚴峻。
記者手記:無疑,未來多爾克司有兩條發展路徑。一是建立奶源聯合社區的經營模式,為乳制品加工企業提供奶源;二是做自有品牌。戴士偉的想法是雙管齊下。那么首要難題就是資金。如果資金得以解決,戴士偉還將面對如何打造產業鏈條的具體問題。四天的采訪中,他對記者的這些質疑不置一詞。顯而易見,此時的他僅憑一股激情,走一步算一步,未來能否成功還未可知。當然,無論如何,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我們唯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