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走西口》的熱播,又在全國掀起一股“晉商”熱。從清末到民國,晉商渠氏父子的傳奇故事并沒有消逝在歷史的煙霧中。
1888年,清光緒十八年的一個春天,一輛馬車駛進了山西祁縣縣城,馬車的主人名叫渠本翹。他出生在一個顯赫的商業世家,兩百年前他的祖先就開始與俄、蒙進行茶葉貿易,從而起家。咸豐年間渠家又涉足票號業由此跨入巨商的行列,他的父親渠源禎是山西票號行業非常有影響的人物,他的母親出身于另一個著名的商人家族——聲名顯赫的喬家。這一年渠本翹26歲,剛剛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中舉人,他此行一是回鄉祭祖,二是希望借這個機會改善與父親的關系。
當他從車上下來時候,被面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父親渠源禎率全家跪在大門口,以接待官員的禮儀等候他這位新科舉人。渠源禎以長跪幼的行為不僅將兒子堵在了家門外,而且打破了宗族禮法,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渠家有三個兒子,渠本翹為長子,可是因為父親多內寵夫妻感情不和,渠本翹和母親從小是在外祖父家長大。加上渠本翹自幼高度近視,所以渠源禎很不喜歡這個兒子。
父親渠源禎早年曾從政,他做官并不是為了錢,因為在他步入官場之前就已經是個富翁,也似乎不是為了名,尚在少年時家里就為他捐了官。他對中國律例,而且對西方的法律都多有心得,但由于當時官場腐敗,暮氣沉沉,渠源禎的學識得不到施展,而且由于他不是科舉出身,一再得不到應有的提拔,他憤然回鄉。
在渠源禎看來,科舉只會把兒子塑造成一個迂腐之人。渠源禎給兒子下跪的非常之態,正是希望通過自己的這種極端做法能使兒子有所警醒。1892年,渠本翹中進士,這次渠源禎倒是沒有再為難兒子,但他也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歡喜。
在眾多的晉商家族中很難找到一對父子像渠源禎、渠本翹這樣有著如此之大的性格差異,渠源禎久居商場,做事講究實際,一直經營傳統商業。一旦認準了目標,世俗禮法、官場規矩可以視若無物。
而在儒家經典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兒子渠本翹在性格上卻表現出濃重的傳統讀書人的色彩。1900年義和團興起,渠本翹以七品小吏的身份一再向朝廷進言,八國聯軍攻占北京之后,渠本翹抱病追隨落難的慈禧、光緒逃往西安。經商方面渠本翹的興趣則在西方的工業,摻雜了很多政治動機,或多或少有一些實業救國的目的。渠本翹不但是晉商家族中官做得最大的一位,曾做到正二品的典禮院直學士,清政府任命他為中國駐日本橫濱副領事;他熱心教育,當過山西大學堂的學監,還當過山西商會的會長。
1898年,清政府以極低廉的價格將山西煤礦、鐵礦的開采權出讓給英國商人,消息傳出全省嘩然,商民各界開始了長達數年的爭回礦權、路權的斗爭。1905年,英國商人開始在山西勘探、采樣,并要求查禁山西人自己開辦的民礦,矛盾激化。到了1907年的2月,山西各界的代表與英方公司進行談判,要求收回礦務,當時清政府外務部、山西巡撫也只好表示極力支持,終于在1908年1月20日,雙方才簽訂第一批合同,籌款贖礦。
渠本翹得知新合同簽訂的消息,但同時他明白一個月內山西巡撫根本拿不出一百多萬兩銀子交給英國人,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幾年辛苦得來的新合同就是一張廢紙。在他的合力呼號下,晉商眾志成城紛紛解囊,一個月后,山西商人按時交付了170萬兩白銀的贖礦款。
最有意義的是,在奪回礦權之后,山西商人又以一種近乎現代企業的先進管理模式,對礦區的生產過程和制度建立進行了改造。陽泉礦務局曾是中國最大的煤炭企業之一,一個世紀之前,這里還被叫做山西商辦全省保晉礦務有限總公司,經理就是渠本翹。晉商們踴躍認購保晉公司的股票,通過自己遍布全國的金融網絡承擔了保晉公司在全國招股的任務,一直到1930年它的經營狀況都非常好。渠本翹在爭礦時,還與喬家共同出資,接辦了山西官辦火柴廠,改名“雙福火柴公司”,這是山西省第一家近代民族工業。
渠本翹擔任保晉公司的總經理只一年就再次棄商為官,清政府以虛銜對渠本翹進行籠絡,辛亥革命時,渠本翹被任命為南北議和隨員,時隔不久,清帝退位,他的政治生涯也結束了。他拒絕袁世凱的邀約,隱居天津。
渠本翹再次入京為官后,幾乎沒有再回過渠家大院,渠氏父子間的關系主要靠書信往來維持,渠源楨在兒子入京后,將大半家產鑄成銀錠深埋在自家院里,據說總量達300萬兩之多。渠源楨預先敏銳地察覺到了清朝政府即將覆滅,而整個票號業和他的兒子可以說還是懵懂不知。辛亥革命以后,山西票號給清朝政府墊資、搞匯兌,和清朝大員們吸收放款存款都很多,而這些東西都打了水漂,不得不紛紛倒閉。
渠本翹1919年病逝于天津,家人對渠源楨隱瞞了兒子的死訊。沒有想到的是,渠源楨在報紙上看到兒子去世的消息頓時五雷轟頂,一病不起,第二年春天他也去世。
渠家父子的人生多少沾染了一些悲劇色彩,值得一提的是渠家的后人再沒有一人涉足商界,他們大多成為學者、教師和作家。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