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的承諾,最易做也最難做。該不該相信承諾?怎樣分辨承諾?
最矛盾的承諾
什么事最難做,同時也最容易做?
那就應該數承諾了。
說承諾容易做,是因為要做承諾很容易,上下嘴唇一碰就是一個承諾。
說承諾很難,是因為要想把承諾落實到底,的確需要人下一番功夫。
我有個朋友,為人剛毅果斷,就是有一點不好,總是喜歡輕信別人。俗話叫,“給根棒槌就當針(真)”。別人隨便說點什么,他就當回正事去辦。這不,前幾天又找我哭訴來了。
說是哭訴也的確夸張了點,不過當他瞪著紅眼珠子,拎著酒瓶子澆愁的時候,那種百思不得其解的勁,的確讓人看了心疼。
那天他在生意場上認識了個朋友。兩人吃飯的時候,對方忽然長嘆一聲,說:現在工作不好找,自家小兒子眼看大學畢業了,卻連下家都沒有,實在讓人著急。
然后那人站起來,作了個羅圈揖,說:如果誰有什么路數能幫得上忙,感激不盡。
他聽了以后就留了心。幾經周折,終于在一家外貿公司給那人的小兒子找了個飯碗。那家公司看在他的面子上,收了材料,幾經研究,終于決定要人。
在這之前他也和那人要過資料。然而等最后結果出來時,對方又面露難色。他以為是對方擔心這個新職位不能落實,就拍胸脯大包大攬。可最后的結果呢?他從其他人那里聽說,那家的小兒子早已找了個旱澇保收的肥差,根本看不上他找的那家小公司。
兩邊不討好的他,最后只能借酒澆愁。一邊喝酒,他一邊感慨:現在這人,怎么說話都不當真了呢?難道真是生意場上無實話?
真心承諾?社交承諾?
其實像他的這種感慨,平時我也聽得很多。很多人都曾經抱怨,現在人與人之間的承諾越來越做不得準了。似乎這已經是現在的潛規則: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誰若把這種承諾當真,誰就是傻瓜。
承諾現在是不是已經真的貶值到這個程度?這個問題還要拆開來看。
我始終相信,有種承諾還是繼續有效的,那就是攜手白頭時許下的諾言。雖然將來還有可能會離婚,但至少說出這個承諾時,承諾雙方還都愿意將這個承諾貫徹到底。沒有人結婚就打算著離婚。出于愛而走到一起的情侶,他們的誠意不容懷疑。
但除此以外,其他的承諾就多多少少要打點折扣,這其中又尤其要提到“社交承諾”。
“社交承諾”有點類似于北京話里的“吃了嗎您哪”。這是句客套話,產生于那些吃不飽飯的年代。如果誰要真把這當了真,以為對方想請自己吃頓飯,那也純屬犯傻。現在逐漸衍生出了很多這樣的“社交承諾”,比如兩人分別時說的“改天一起吃飯”,或者“沒事多聯系”,基本上都屬于此類。誰如果真惦記著改天一起吃飯,若不是別有所圖,就是剛出道的菜鳥。
那有人說:我怎么知道對方是真心承諾,還是社交承諾?再說,在這兩者之間,不是還有好多其他種的承諾嗎?
的確,除了這兩種承諾以外,還有其他種種承諾形式,不過這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最常見的承諾,當屬兩個朋友之間的約定。這種約定的有效性有多高,要由兩個人做約定時的心理狀態而定。其中一方不妨跟一句:你說的這個,我可當真了。這樣對方就會比較謹慎地來考慮問題,而不會信口開河。
如果是同陌生人之間的約定,切不可如此輕信。要知道,每個人的習慣不同,成長經歷不同,對待承諾的態度也不同。人不可以把自己的承諾標準套用到對方身上,就像“尾生抱柱而死”的故事,大家固然敬佩尾生信守承諾的氣概,也常常為尾生的“傻”而掬一把淚:你怎么可以確定自己守信,對方也一定會守信呢?
承諾的本質是兩個個體之間的約定。這個個體可能是人,也可以是組織,或干脆是國家。要判斷一個承諾是否有效,首先就要從本質上去看,對方是否具備承諾的可能性。如果對方素來品行不佳,或者干脆就是慣常信口開河的人,那他的承諾信度,自然要大打折扣。
其次,要想判斷承諾的效力,還要注意到做承諾時的時機。承諾是一個人對外溝通交流的方式,但同樣也要受到環境的影響和制約,這也就是酒桌上的承諾為什么常常不作準的原因。在那些逢場作戲的場合里,人們的心情很容易被外界所感染,并且循著外界的規則行事。
根據國外的心理學研究,當眾所做出的承諾,其兌現的概率要遠遠高于私下的承諾;書面的承諾,兌現概率要高于口頭承諾。這種承諾不僅僅指合同,同樣也指自己的一些愿望或決心。一個胖子要減肥,自己在私下對自己說的效力,就遠遠比不上當眾白紙黑字寫下來請大家監督的效力。因為當眾所做出的承諾,群眾會做默認的承諾監督人,自己也會因為這種監督而有動力。
最后,判斷承諾的效力,同樣要考慮個體差異。每個人對承諾的看法不一樣,對做出承諾的看重程度也不一樣。根據溝通類型的理論,有些人比較善于討好別人,因此他們就會比其他人更容易進行承諾。而那些習慣指示別人或是喜歡給別人挑錯的人,則相對不那么容易做出承諾。慣于說理的人,在做出承諾時也會比較謹慎。而那些喜歡用打岔來逃避的人,則在做承諾的時候比較喜歡信口開河。
承諾,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它是社會穩定、關系和諧的基礎。但要想真正領會承諾的含義,就一定要看清楚承諾背后的東西,要清楚這個承諾是不是值得去實現。不然就會像我那個借酒澆愁的朋友,只會像祥林嫂那樣發出“怎么現在的人都不守承諾”的感慨。
圖/廖新生 編輯/蘆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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