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個晉惠帝

“晉惠帝培養專家”

臺灣作家黃春明說起不久前發生在他身上的小故事：

有一次我從宜蘭搭火車回臺北，瑞芳那站上來一群高中生，擠在廁所外說笑打鬧。我從廁所出來，車一轉彎，我撞到一個學生。

“你怎么搞的?”他很不高興。

我說：“對不起，車子搖晃得很厲害。”

他看看我，說：“反正你快要死了。”我心里好痛，回家說給太太聽，臺灣的孩子怎么變這樣?我就算快死也不用你這樣講。

剛退休的暨南大學教授李家同今年初對精英高中生演講時，談到印度窮人饑餓到必須跟猴子要食物的境況。臺下學生大笑。

李家同生氣了，斥責年輕學生：“我不是小丑，不是來愉悅大家；總要有人告訴年輕人嚴肅的事，讓他們看見世界的真相。”

黃春明、李家同的心情，是許多人共同的憂慮：在優渥的生活中，在考試掛帥的競爭環境下，我們會不會養出了“沒有同情心”的下一代?

臺灣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洪蘭說，有個小學生指著桌上的水果說道：“媽媽說那些個頭小的橘子不好吃，是給菲傭吃的。”洪蘭很吃驚：“為什么不好吃的，是該菲傭吃的呢?”

“我想印張名片，頭銜是：‘晉惠帝(史上昏君——編者注)培養專家’。我想，許多人都需要這張名片。”嘉義一位小學女老師這樣感嘆：我們總是給孩子最好的，卻不在乎他有沒有悲天憫人的觀念。

沒鞋的小妹“再買就好啦”

女老師上課時放影片給學生觀看，片中小兄妹買不起鞋子，母親要臨盆了，小女孩得到對面山頭去叫產婆，光腳的她咬牙跑過尖石路面。班上有個孩子看完的感想是：“再買一雙就好了，干嘛那么辛苦?”

老師看著學生，“他腳上穿的是NIKE，用的是名牌，暑假去美國度假一個月，會有這樣的感想一點都不為過，他是真的不懂啊。”

“所以我們在培養無數的晉惠帝。也許很聰明，功課很好，但沒有同情心。”臺灣高雄大學應用數學系副教授游森棚有類似的擔心。他曾在建中任教數理資優班，大部分孩子都體貼善良，但讓他擔心的是：那些生活優渥的孩子，對另一端的苦難缺乏理解與同情。

有一年，泥石流毀了一個小女孩的家，她原本每天走一小時山路去上學，但現在課本沒了，作業簿沒了，路也沒了。有一頓沒一頓。富小孩不解，“資優生”祖辰在周記里這樣評論：“誰叫他們住在那里。他們可以搬家啊。”游森棚非常驚訝，建議學生要設身處地想一想，但祖辰回他：“我又不住山上。”

游森棚思考：祖辰家境富裕，一路順遂，“他這樣聰明幸運的小孩，一輩子都不須體會有一頓沒一頓的恐懼，也不可能體會拼命想卡住一個小小位置的辛苦”。祖辰并不是個案。游森棚說，許多名校學生家庭的社經地位遠高于社會平均值，對他們來說，泥石流女孩是另一個世界。

游森棚憂慮，當這樣把優渥視為理所當然的孩子長大，站上社會的決策位置，他們的決策與思考也摒除了他們所不了解的真實世界，

將來，會是什么樣子?他們可能為社會不同際遇的人設想嗎?“如果沒有教會同情心。教育是失敗的。”游森棚說。

(責任編輯 胡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