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洛夫的遺囑

王偉

卡米洛夫是車臣首府格羅茲尼一名水電工的兒子，他和其他孩子一樣，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粉碎了這一切：父親乘公交車外出做工時，遭遇恐怖分子的人體炸彈襲擊，死在了送往醫(yī)院的路上；母親承受不了這一沉重打擊，幾個月之后憂郁而死；成了孤兒的卡米洛夫不得不投奔遠在莫斯科打工的叔叔，然而嬸嬸根本容不下他，給了碗飯就把他趕出了家門。

卡米洛夫從此流落街頭，靠乞討和撿垃圾，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受盡了人們的歧視和欺凌。莫斯科的冬天很冷，長時間的受凍和營養(yǎng)不良使他染上了肺結(jié)核，他被折磨得快支撐不下去了。在一陣緊似一陣的凜冽寒風中，卡米洛夫倒在了街上，被好心的過路人送到了孤兒院。

入院以后，保育員娜塔莎負責給躺在病床上的卡米洛夫喂飯、喂藥，空閑的時候還給他講故事、做手工。也許是經(jīng)歷過太多的世態(tài)炎涼，卡米洛夫成天神情凝重，顯出與其年齡不相符的冷峻。只要娜塔莎過來噓寒問暖，卡米洛夫就會眉頭緊鎖，用驚恐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讓人覺得一陣心酸。

娜塔莎并沒有因此放棄，反而加倍地關(guān)心著卡米洛夫，對待他就像對待親弟弟一樣。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卡米洛夫慢慢地放松下來，迷茫的眼神開始出現(xiàn)希望的光芒，不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一個半月后，卡米洛夫的病情有所緩解，可以下地活動了。他不時來到隔壁房間串門，給住在這里的盲童格羅莫夫兄弟朗讀普希金的詩，還如癡如醉地描述家鄉(xiāng)車臣的美麗景色。

然而，就在一切都在好轉(zhuǎn)的時候，病魔似乎不愿放過這個可憐的小男孩，一場五十年不遇的寒流過后，卡米洛夫的肺結(jié)核復發(fā)，他昏迷了。醫(yī)生竭盡全力也無法使他的病情好轉(zhuǎn)，卡米洛夫快不行了！

當卡米洛夫蘇醒過來，看到自己渾身插滿了管子，娜塔莎含淚坐在病床邊時，一種不祥之感浮現(xiàn)在他心頭。他請求院長普扎諾夫去找一位律師，來為他立個遺囑。這個孤苦伶仃的小男孩根本沒有什么財物，也沒有什么值得信賴的親友，居然要立遺囑？盡管普扎諾夫覺得有點可笑，但是對于一個快要死去的孩子，又怎能忍心拒絕呢？于是，普扎諾夫給做律師的朋友瓦洛佳打了個電話，以十分強硬的口氣命令他馬上趕到醫(yī)院。

很快，瓦洛佳來到了卡米洛夫身邊，攤開記錄本，根據(jù)他的口述，一字一句地認真記錄起來：

一、孤兒院發(fā)給我的零花錢，還剩下二十三盧布，都放在我的床頭柜里。錢不多，沒辦法購買貴重禮物，請?zhí)嫖屹I一只胸針送給娜塔莎，謝謝她這三個月來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希望她能喜歡。

二、上個月慈善家別列佐夫斯基來孤兒院慰問時，送給我一只非常漂亮的文具盒，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用它了，請把它轉(zhuǎn)交給我嬸嬸的女兒卡特琳娜，她的文具盒很破舊，應該換新的了。

三、聽說盲人移植了角膜就能恢復光明，我死后不想帶著角膜進棺材，請分別移植給格羅莫夫兄弟。如果手術(shù)成功的話，請他們今后到車臣去一趟，替我再看一眼家鄉(xiāng)的美麗景色，我很想念那里。

四、我在莫斯科流浪的那段日子，感受到了許多大人的冷漠無情，但我想這并不能代表這里的孩子，我十分想和他們交朋友，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請?zhí)嫖掖螂娫挼诫娕_點一首歌曲，送上我最后的真摯問候。

卡米洛夫交代完遺囑，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安詳?shù)睾仙狭穗p眼。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低頭沉默不語，強忍好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這是一個九歲男孩的遺囑，也是他留給所有人的寶貴遺產(chǎn)。

（司志政摘自《講述》2009年第6期，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