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花絮

馬可·奧勒留

一

即使能活上三千年甚至三萬年，你也應該記住：人所失去的，只是他此刻擁有的生活；人所擁有的，也只是他此刻正在失去的生活，因此，生命的長短沒有什么不同。此刻對于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那正在失去的也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們失去的不過是單純的片刻；一個人不可能既失去過去、又失去未來——還沒經(jīng)歷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奪走呢？因此，請記住兩點：第一，萬事萬物根本上都是一樣的，在無窮無盡地循環(huán)往復，我們在一百年、兩百年或無限的時間里看到的景象，都是同一回事；第二，長壽者和早夭者失去的都是同樣的東西，因為只有此時此地的這一刻才可能被奪走，一個人只擁有現(xiàn)在，也就不可能失去他尚未擁有的東西。

二

拋開別的一切，好好把握這幾條真理吧。還要記住：每個人的生命都只存在于此刻，此刻也在飛快地消逝，其他大部分時間不是已經(jīng)過去、永不復返，就是尚未到來、不可預料。生命如此渺小，我們生活的地盤不過是大地上一個小小的角落，死后最長久的名聲也微不足道。即使卑微的后人將這名聲一代一代傳頌下去，但他們也是很快就會死的，而且他們對自己都未了解，更何況那些早已死去的人呢？

三

人是一個拖著軀殼的小小靈魂。

四

就像春天的玫瑰和秋天的果實，一切事情都是那么平常、不足為奇。對疾病、死亡、誹謗、陰謀和別的那些讓沒有腦子的人歡喜憂慮的事情也要這樣看待。

五

有一種人，一旦做了一點好事，就當做是對別人天大的恩惠記在他的賬簿上。還有一種人雖然不至于如此，可是在心里仍舊把別人當做受惠者，覺得人家欠了他的情。第三種人呢，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好事，這樣的人就像一條葡萄藤結出了葡萄，并不會向自己的果實要求什么報酬。一匹馬跑完了全程、一只狗追捕到了獵物、一只蜜蜂建好了蜂房也是這樣。所以在做了好事之后，沒有必要大叫大嚷，只需接著做就行了，正像葡萄藤來年又結出一串串葡萄。“一個人必須這樣行事而心里不注意它嗎？”是的。“但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了呀，因為一個真正對社會有益的人在行善的時候，不也希望他的鄰人看到他所做的嗎？”你說得對，但你誤解了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問題，所以你和上面我提到的那些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不過，如果你現(xiàn)在能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將來就不會做出忽略眾人利益的事情了。

六

“過去，無論在哪里，我都算得上是個幸運的人。”所謂幸運，就是一種好運氣，好運氣無非來自靈魂賦予的好的脾氣、好的動機、好的行為。

（雨 狐摘自《新世紀文學選刊》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