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工
詩、書、畫、印是中國文化人的四門功課,印附驥尾。一些以篆刻名世的大家,介紹自己的四門功課時,都不屑把篆刻放在第一位。齊白石是位大家,他稱自己詩第一、印次之,齊白石的詩文,受王湘綺提攜與指教,王湘綺評價齊白石文章尚可,詩卻屬于《紅樓夢》里呆霸王薛蟠體,老師對其詩評價不高;齊白石的印,以單刀法名世,痛快淋漓,開宗立派,成就絕對在其詩文之上,可見白石先生沒說實話。一般的社會心理認為,詩文更能體現(xiàn)一個人的學養(yǎng),而雕蟲篆刻則被人輕賤。

篆刻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底牌,這屆奧運會的會徽,讓雕蟲小藝上了大臺面,所有篆刻家都覺得很提氣。中國的印章有近3000年的歷史,最初印章僅僅作為信物,印以持信,以檢奸盟。送出去一冊竹簡時,封口處放塊軟泥,把印印在泥上,收信人驗看封泥,來判斷其保密程度。過去人們實誠,認印不認人,故此那方李斯篆文“受命于天,即受永昌”的傳國璽才被歷代帝王所覬覦,歷史上也演繹出許多類似的故事。漢代官印形成佩綬制度,綬是用絲線編織成的飾物,約三指寬,織有丙丁紋,用不同顏色和緒頭多少分別等級,同官印一起由朝廷頒發(fā),穿在印鈕上。帝王有長過二丈的,短的也有一丈七八,貯綬有綬囊,綬掛在右腰一側,打成一大回環(huán),讓剩余部分垂下來,洋洋灑灑,很是神氣。
元代以前,印章大多是金屬鑄造或鑿刻,玉印則是用砣制法一點一點磨出來,總之工藝相當復雜,沒有專業(yè)的技術工人是完不成的。元末明初,文人雅士發(fā)現(xiàn)燈光凍石不是很硬,方便鍥刻,這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篆刻,篆刻才由實用成為一門獨立的欣賞藝術。篆者,書寫、撰寫;刻,刻制也。過去治一方印,由文化人篆,工匠刻制,現(xiàn)在二合一了,文化人全能搞定,于是一發(fā)不可收拾,自明代中葉到晚清這500年時間里,涌現(xiàn)了以文彭為代表的吳門派,以何震為代表的徽派,還有浙派、皖派、鄧派、泗水派、揚州派等等風格不同的流派。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很強的誘惑力,能讓人自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將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把戲玩到極致。喜歡篆刻的人都有一種古典情結,篆刻家是一類比較特殊的群體,這類人有其共同的特點,喜歡夏商鼎彝、秦漢碑碣、齊魏造像、瓦當磚記,樂于吟詩作對、斗茶參禪,向往山林隱逸、紅袖添香,沉醉在遙遠的印跡中,清高而又快樂著。

篆刻家還是有清高本錢的。詩、書、畫、印,詩者未必能書,書者未必能畫,畫者未必能刻,但篆刻需要有金石書畫雕刻之功底,成功的篆刻家莫不是詩書畫印的全才。篆刻家打趣:刻章比殺豬簡單多了,雖然都用刀,但是四條腿的豬亂動,不好對付,而石章紋絲不動等著你刻。這是玩笑,殺豬,絕對是壯夫所為,一捅、一絞、往回一帶,需要有一膀子力氣,但是篆刻也絕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篆刻家起碼要有四種本事:一要識篆,知文字之由來,通讀《說文解字》;二能配篆,通曉繆篆變化,筆畫增損,虛實陰陽;三會辨石,熟悉石性,青田、壽山、昌化、巴林石一瞥便知,滯澀脆爽,胸有成竹;四懂用刀,篆刻用刀沖、切、披、削,也需要有庖丁解牛的手段。
世間的大事業(yè),要由經天緯地的人物來擔當;傳統(tǒng)的小技藝,也需要我們蕓蕓眾生來繼承,空有鴻鵠大志,莫如小技傍身。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