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河 劉 萍
皮影戲是一種用獸皮或紙板剪制形象并借燈光照射所剪形象而表演故事的戲曲形式。冀中皮影戲是我國西部甘、陜皮影戲傳入華北的落腳點,也是北京西城皮影戲的前身,以河間皮影戲為代表,俗稱燈影、影戲、驢皮影。河間皮影戲在造型、劇本、唱腔、演出形式等方面,體現著我國西部皮影戲的一些特征,與冀東、冀南皮影戲有著非常強烈的差異,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和文化內涵。2008年6月,河間皮影戲作為擴展項目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又見河間皮影戲
2008年3月中旬的一個晚上,九吉鄉盧村盧保宗家寬敞的院子里挨挨擠擠地站滿了人,河間市文化館的李國學館長和村里的鄉親們正在這里觀看該村演出的皮影戲傳統劇目《繡花燈》。一塊幕布掛在院子當中,年過花甲的盧村皮影戲第六代班主盧保宗架著皮影人子(用驢皮做成的各種人物造型),背后打著一束燈光,他身后的盧國林、劉占鳳、盧雙霞、盧占峰、王花然等幾個人有的操琴,有的打鼓,有的演唱。觀眾們坐在燈光對面,津津有味地看著演出,不時傳出一陣陣贊嘆聲,盧國璽等幾位上歲數的老人,似乎又找到了年輕時的感覺,心中感慨萬千。
相傳,冀中皮影戲是明代由甘肅、陜西遷民帶到華北平原上來的,民間藝人稱之為“蘭州影”,主要流行于河北的保定、滄州、廊坊、石家莊一帶。河間位于冀中平原的中心地區,緊鄰大運河,是南北交通要路,歷史文化積淀深厚,民間藝術門類多樣,當時河間皮影戲班社眾多,盧村、石家村、趙家莊、邊莊、北寨、王莊村、君子館、西呈各莊等地,都曾經有過皮影戲班社,演出活動遍及河間各個鄉村。據民間班社資料記載,清乾隆年間,皮影戲在河間景和鎮王莊村一帶非常活躍,而且還有合伙重新購置道具的協議書原件流傳下來。當時,由邵氏等15人組建的皮影班子,多次集資購買各種演出設備,經常在周邊地區演出,影響頗大,很受群眾歡迎。
當年,皮影戲一般是在夏季“掛鋤”(農歷七月底至九月初)之后,尤其是在天旱等雨時,在農村廟會上演出,以祈雨為名搭臺唱戲,名為敬神,實為一種群眾娛樂。或者是在冬閑和春節期間,以唱戲來祈福、酬神,作為鄉民的娛樂。除在本村演出,皮影戲班還經常應邀到鄰村或外地收費演出。到了解放前和解放初期,每年夏秋之交,或冬閑季節,河間皮影戲的班主們就開始組織藝人們排練,在本村和鄰近村莊義務演出。有時即便到十里以外的村莊應邀演出,也只用飯,不賣票,不收禮。
年近七旬的盧國剛老藝人對筆者說:“俺們不圖別的,只圖大家樂呵,村里人開心。”提起這,河間的一些七八十歲的老人記憶猶新。他們說:“過去,每到春前秋后,特別是臘月、正月,大家自帶坐凳,集在大門洞里看一場皮影戲,就算是最大的藝術享受,算是大飽眼福了。時隔多年,我們又可以欣賞皮影戲了,太高興了。”

河間皮影“雙生花”
按照地理位置,河間皮影戲大致可分為東支(景和)、西支(九吉)兩個支系。其中東支在景和鎮王莊村,西支在西九吉鄉盧村,它們都有著四五百年的輝煌歷史,猶如兩枝古樸、稀有的民間藝術之花,在古城河間大地上競相開放。
因為皮影戲流入河間日久年深,先輩藝人大都沒有文化,劇情、劇詞、操人子,都是靠師傅口對口傳、手把手教,他們只傳授、傳承演藝、道具等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而保存下來的皮影戲史料匱乏,所以,皮影戲“傳入時間”尤其是歷代傳人都沒有留下詳細資料。
河間西支皮影傳入盧村,據說是明永樂定都北京以后,距今已近600年歷史,最初由身兼多藝的9人組成。當時的班主和傳人,現在已經無從知曉。從清末民初到現在,盧村皮影戲班主已傳至第六代,前三代只知姓盧,不知其名,第四代班主吳老喜,第五代班主盧景明,第六代班主是如今年過花甲的盧保宗、盧國林。東支王莊村班主從有記載開始,百余年來,也已傳至第六代。第一代邵德順,第二代邵德友,第三代為邵常祿,第四代為邵常庚,第五代為邵明山,第六代班主是現在持箱人邵繼朋。
這兩支皮影隊從皮影人子的高度到樂器配備,從演出唱腔到表演技巧,都大體相同或相似。在皮影道具中,兩支皮影除生、旦、凈、末、丑以外,根據劇情表演需要,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各種動物一應俱全,且雕工精巧,造形雋秀、逼真。這些既是皮影戲演出時的道具,又是一件件富有濃郁地方特色的民間手工藝品。
河間皮影戲樂隊分文武場,文場是板胡、二胡、笙、笛等,武場是板鼓、陰陽板、鑼、镲。演出時,扯開幕布,打開燈光,鑼鼓開場,表演藝人在幕后操縱皮影人子,尺把高的小人跳躍開來,一舉一動,一招一式,惟妙惟肖。再配之以河間地方獨有的唱腔和鼓樂伴奏,人操影行,動、畫、唱協調一致,亦真亦幻,詼諧幽默,觀眾看得如醉如癡。
河間皮影戲的唱腔叫“老虎調”,唱腔風格粗獷、奔放、樸實,與當地語言結合緊密,行腔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和鄉土味。河間皮影戲演唱聲調、板眼不同于其他傳統劇目,運用的是安板、手鑼穩、一鼓開,唱腔上又分平調、聲調、琴調、大悲調、小悲調、疙瘩調。文武場所用的手鑼、鈸镲、牛皮小鼓、笙簫、陰陽板、二胡、板胡等與其他傳統劇目基本相同。
河間皮影戲保留著豐富的口傳的劇目,東支王莊村演出的傳統劇目有《拿蛛蛛》《混元盒》《五鼠鬧東京》,西支盧村演出的傳統劇目有《四大名山》《白蛇傳》《繡花燈》《絲鸞帶》等等,民間雖有少量演出劇本,但主要靠口授心記,演出時不看劇本。
河間皮影戲是文藝百花園中的一支奇葩,其皮影人子有很高的工藝價值,其音樂獨樹一幟。皮影戲的唱詞有較高的文學性,其內容宣傳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使村民深受教益。河間皮影戲,作為古老稀有的劇種,有著很高的視聽藝術價值。整理、研究河間皮影戲的造型、口傳劇目、地方唱腔、民俗觀念,對于弘揚傳統文化,搶救非物質文化遺產,有著重要意義。
傳承與發展
行有行規,戲有戲規。對于皮影人子,河間皮影藝人非常虔誠,演出開箱、結束裝箱都有嚴格規定。開箱時,班主先燒三炷香,放鞭炮,然后洗手取人子;裝箱時,皮影人頭、身子分裝,但身子上必須有一對裝上腦袋的書童仕女“壓箱”。
每場演出之前和之后,不管多忙多累,時間多緊,藝人們都嚴格恪守著這些規定,小心呵護著這些被他們奉若神明的皮影人子,惟恐有一絲一毫的不敬和閃失,褻瀆和損壞了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貝。

文革期間,老藝人們想方設法地把這些“傳家寶”保存了下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東西兩支的民間藝人,打消了心中的余悸,讓塵封20余年的皮影人子重見天日。當時,九吉鄉盧村的盧國璽、盧國京、盧國艷和最近剛剛過世的盧濤等幾位老人,見到久違的影人,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喜淚縱橫。他們渴望重新恢復演出皮影戲,在有生之年再見皮影戲的風采。
當我們問起這兩支皮影的生存現狀時,盧國林對筆者說,歷經幾百年的風雨尤其是文革浩劫,他們現在除了保存有兩箱皮影人子外,鼓樂還挺齊全,原來的老戲班子中還有6個人健在,如果社會需要,還能勉強戳起攤子來。不過,老人們傳下來的幾出傳統劇目,現在只能斷斷續續地唱了。盧保宗則憂心忡忡地說:“我們眼下就盼著上邊趕緊幫助搶救和整理,不然,我們幾個一旦沒了,可就真把老祖宗這點好玩意兒帶到棺材里去了。”景和鎮王莊村皮影戲的第六代班主邵繼朋也是持箱人,他們的皮影戲班現在再沒有別人了。說到這,邵繼朋一臉的無奈和愧疚。不過,令他高興的是,他以及他的先人們除了把兩箱皮影人子完好地保存下來之外,還保存有當初邵氏與他姓合伙出資購置道具人子的協議書,這可以說是當時皮影戲在當地興盛的一個歷史見證。
令人遺憾的是,這么些年過去了,村中懂皮影藝術的老藝人越來越少,健在的老藝人也都年過花甲,只能憑著記憶口傳,現在,讓他們重操皮影人子演出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之皮影人子多年不用,修補需要時間和資金。隨著經濟的發展,電視、電腦的普及,青年一代的眼光、口味等都發生了變化,大都忙于掙錢,下海經商,對古老的皮影藝術,有人誤認為是“陳年老調”,不感興趣。面對這種狀況,河間市委、市政府做了大量工作,去年冬天,在河間市舉辦的文藝匯演中,有關部門熱心操辦,組織盧國林、盧保宗等幾個皮影老藝人提前進行了排練,使這一瀕臨失傳的傳統優秀戲種重現舞臺。
而要想把河間皮影戲保護和傳承下去,當務之急是要著力解決皮影藝人人員老化、后繼無人的狀況。對此,河間市有關部門已經制定了一些切實可行措施,比如,成立長期的皮影戲培訓班,把一些年輕人吸收進來;抓緊整理藝人們表演的音像資料,整理現存的傳統劇本等等。(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