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標
師徒夫妻
在裴艷玲石家莊、新加坡和北京的家里,都有這樣的一組照片:裴艷玲身披婚紗、郭景春西服革履,兩人都笑得很甜,很溫馨的樣子。

這些照片拍攝于2006年8月5日,拍攝地點是臺北的照相館。當時,二人正在那里準備四天后即將開始的“京艷——裴艷玲演京劇”系列演出活動,偷空兒拍攝了這組照片。那天,裴艷玲將滿59歲,郭景春81歲。
雖然外人覺得這組照片“很溫馨”,但在舞臺上演了半輩子男人的裴艷玲卻樂得自嘲,“像兩個老妖怪”。
最近幾年,裴艷玲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常常提到自己的先生兼師傅郭景春,人們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她的家庭生活。
1960年,裴艷玲進入河北省河北梆子青年躍進劇團,與擔任武生組教師的郭景春相識。裴艷玲尚不滿13歲,1925年出生的郭景春35歲。裴艷玲天資聰慧,領悟能力強,很受郭景春的喜愛。兩人都來自京劇團,都不喜歡河北梆子,裴艷玲說是“同病相憐”,“你想,他的業務那么好,他教得我又那么好,又有同病相憐,那能不往一塊兒湊嘛?”
隨著時間的推移,彼此的好感與日俱增,師徒間產生了朦朧的愛情。但是,他們也都知道,年齡的懸殊,家庭的道德,他們的這種感情是不能繼續的。就在此時,關于兩人的風言風語在劇團傳開了。
為了不讓裴艷玲受到傷害,郭景春主動向領導提出離開省城到縣里工作。郭景春走后,兩人失去了聯系。
1989年,42歲的裴艷玲早已成立了家庭,事業紅紅火火,擔任著河北省河北梆子劇院一團團長職務,獲得了第三屆中國戲劇“梅花獎”。這時,裴艷玲的女兒裴小玲也女承母業,專攻武生。但是裴艷玲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根本無暇顧及對女兒的指導。那孩子交給誰來培養呢?裴艷玲想到了師傅郭景春。
當時,64歲的郭景春已經與妻子辦理了離婚手續,正退休賦閑在家。接到裴艷玲的邀約,他欣然同意。
重逢后的師徒倆雪藏了早前那段感情,郭景春把精力都用到指導裴小玲學戲上。
郭景春經人介紹又成立了新的家庭,而裴艷玲和丈夫的婚姻關系卻走到了盡頭。1990年末,裴艷玲與丈夫分手了。這時候,裴小玲意外扭傷了腿,不得不退出了戲曲舞臺。雖然指導裴小玲的任務結束了,但是,裴艷玲又將郭景春聘為劇團的藝術顧問,留下來繼續工作。師徒二人在工作和生活上互相關心著對方,風言風語又像30年前一樣地來了。
1996年的一個夏日,在一次排練結束后,裴艷玲又聽見別人在一旁議論她和師傅的事兒。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來不及換下練功的紅背心,就拉著已經離婚的郭景春去登記。
“你不是指指點點嗎?我讓你不指!我把這結婚證啊,貼在這兒,我走到哪兒都讓你看見。” 在對河北電視臺的記者講述這段故事時,裴艷玲很形象地用手指著自己的腦門兒。
至今,如果仔細端詳的話,還能看出結婚照上紅背心上的汗漬。
在跟王仲德談及此事時,裴艷玲說:“這次結婚前,我曾和‘小師母談過,兩個方案:一、你還和郭老師過,缺錢我給,我管到底;二、你不愿和郭老師過了,就讓他搬到我那兒去! ‘小師母比我還小8歲,她說:‘我管他吃管他穿,但他一天和我沒有一句話。一到你那里,他一天說到晚。還是你們倆合適,讓他搬到你那兒去吧!有空了,我去看看你們。就這樣,我和郭老師結婚了。”
那位“小師母”活得也很大氣。1999年深秋,作為河北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的王仲德去主席裴艷玲家談工作,正趕上那位“小師母”帶著水產海鮮看完裴艷玲和郭景春,一起吃飯聊天后剛剛離去。
辦理了結婚手續后,裴艷玲和郭景春既沒有擺酒席慶賀,也沒有外出旅行,還是像往常一樣練功排戲。
風言風語倒是沒有了,但有許多朋友知道消息后,跑來勸裴艷玲。他們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郭景春都配不上裴艷玲,完全是一時沖動:“你養活他就可以了嘛,你養活他我們都理解,你干嘛非嫁給他呢?嫁給他,你這個名聲不好聽。”

裴艷玲卻自有道理:“那不行,我不嫁給他,到半夜,好,派出所去了,這一砸門,‘非法同居,非把我們抓起來不可。‘沒事,我們給你負責,我說,你負的起責嗎?他們就不說話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不做狀,這樣才能輕松。年齡、地位、名聲……我不考慮這些。郭老師比我大二十多歲,那有什么?如父、如兄、如師,這感覺也很好。我的思想與同年齡的人不同,與同檔次的文化人在一起也很拘謹,和郭老師在一起,相處很輕松。我們看中的都是事業,叫‘一個中心吧!在事業上,郭老師對我的幫助,是可以操作的。人們不是常說恩愛夫妻嗎?有恩才有愛,沒有大恩哪有大愛。所以,我的婚姻觀:第一,報恩;第二,事業;第三,感情。”
師徒突然間變成了夫妻,生活中總還有些不適應。尤其是郭景春,本來以前是師傅,徒弟裴艷玲總是敬著,可現在自己成了丈夫,好像事事總得讓著妻子。
“談到舞臺這一畝三分地兒,我們倆是強將、良將,但是在生活上,我們都是很不會保護自己的弱者。”兩人的共同語言就是戲曲。1995年,裴艷玲從河北梆子回歸京劇,郭景春起了重要作用。“我不喜歡梆子,我要往京劇里邊跳,我要回歸。那不是一句話就能成的,梆子已經是我跑了三十多年的路了。我面臨的挑戰極大。你裴艷玲是名人了,而且你是在梆子界出的名。十五年前,我就記得他老哼哼京劇。我當時不理解他為什么這樣,他就唉聲嘆氣,說你早晚還得‘原業歸宗,要不然的話,你這個人才、你這個料子就可惜了。他說這個話我當時一點也不理解。我說我在梆子界已經‘稱王做主啦,我算一駕諸侯啊,沒有比我再好的啦,那我還奔什么?他說,你要不唱京戲,你達不到藝術的那個最高點兒。你得老馬學躥,那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就為這件事,他想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他說,你過去唱些馬派戲、麒派戲、高派戲,你這個年齡了,應該學余派。”

裴艷玲認為,“每個名人的背后,都有一個沒有名的高人,一個能人。他沒有成名的運氣,但是他從智商到水平到理論,絕對在這個名人之上。”郭景春無疑是站在裴艷玲背后的那個高人。從《林沖夜奔》《八大錘》到《寶蓮燈》,從《哪吒》《鬧天宮》到《蜈蚣嶺》,以至后來裴艷玲回歸京劇后所排的每一出戲,無不凝聚著郭景春的心血。“這個功勞簿上,不能沒有人家郭景春的功勞。我跟郭老師打不開,分不散,怎么折騰也往一塊兒湊的主要理由,還是因為舞臺上這點活兒。”
這些年,裴艷玲定居新加坡,四赴臺灣,十赴香港,再加上頻繁到歐美講學、演出,在世界各地掀起“裴艷玲旋風”。只要有可能,郭景春都陪伴在側。“他那么大歲數了,活不了多少年了,得讓他盡情地享受。什么我都讓他去享受。只要人能夠享受到,能夠接觸到的,都給他。他特別特別開心,就覺得,啊,自己一輩子沒白活。”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