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起舞

劉　萍

我的妯娌英人長得非常漂亮，大大的杏仁眼靈光四射，小小的櫻桃嘴時有妙語涌出，白皙皮膚沒有留下一絲常年風吹日曬的痕跡，高中畢業的文化，這在鄉下并不多見。年輕時因為挑主，一來二去錯過了年齡，后來陰差陽錯地相中了我的小叔子。我的小叔子大專文化。有一份教書育人的職業，剛工作時因為事業愛情均不順利，又沒有人及時地幫助他梳理結扣的思維，于是得了精神病，后經治療，病情有所好轉。

英“到位”后顯示了她與眾不同的能量。洗衣做飯輕松自如，縫衣織補不在話下，地里的農活樣樣在行，對丈夫的病她更是傾盡心血。這樣的病人一般都不承認自己有病，不吃藥，英不得不在喂藥這方面絞盡腦汁。我就親眼看到她自創的絕技，她給丈夫喝豆奶，之前她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巴小袋的豆奶粉，沿著封邊輕輕剪去一兩毫米的樣子，然后把先前已研成末兒的無味藥面摻進去，用筷子調勻，再輕輕地晃幾下，當細細的藥面均勻地溶入豆奶粉中，隨后用一個小鋸條在爐子上燒熱，按在這袋開啟的豆奶粉的封口上。這個燒烤過程也是技術，太熱了不行，這么薄薄的塑料袋頃刻間就會燒焦：火候不到也不行，封不上口：封口的距離還要掌握好。不能和原裝有明顯的區別。加工好的豆奶粉，還要放好記住，因為單獨給他吃怕引起懷疑。只能在飯桌上一起發放。因為在老家他們和公婆一大家子共同生活，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出絲毫的差錯，吃飯時她挨個分發，那袋特制的豆奶粉每天都會準確無誤地落入她丈夫的手中。除此之外，她還制作過特殊的果子、香蕉等許多食品，功夫不負有心人，丈夫的病情終于沒有進一步惡化。

我們曾是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上面還有奶奶婆婆。有一年奶奶婆婆由于坐椅不慎，摔傷了股骨。在英的炕上一躺就是七個月，英以她超人的賢良照顧著老人的吃喝拉撒，無怨無悔地盡著隔輩人的孝心。

我的公公病重多年，常年出門診治已是家常便飯。兄妹幾個輪流服侍。因為弟弟有病。屬于他的那份責任，英不由分說一肩挑起。上北京說走就走。不管夜半三更，還是風雨交加，替夫進孝令人動容。

英個子不高，有些嬌小，卻有著驚人的膽量。由于長期的勞累，英的腹部長了一個腫瘤，需要手術。在遠離親人的北京，手術前醫務人員很驚訝，以前好多二三十歲的棒小伙。還沒等怎么著，腿也哆嗦手也顫抖、心律過速、血壓升高。得通過做工作，才會慢慢的平靜下來，可她這么個弱女子競像什么事也沒有似的，真是少見。那年，一直健壯的公公突然病倒。已過八旬的奶奶婆婆又摔壞了。家里還有買賣要做，一時間。婆家真的是困難重重。我家用車做生意，一連雇了幾個司機都因種種原因不能堅持。

婆婆決定，讓一直和她一起生活的二兒媳也就是我的妯娌英去學開車。此時的英，除了每天照顧病重的奶奶婆婆、公公，還要照看自己五六歲的小女兒。可車動不了。家里的許多事務就無法打理。年近不惑的英。毅然決定挑起重擔。報名參加了駕駛員培訓班。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由于長時間的家務拖累，英自嘲滿腦子都是糨糊。十幾年未仔細地讀過書了。如今，又重新拿起了課本，背那些有關交通的條條框框，真難啊。好在有高中畢業的底子，沒多久英就找到了感覺，很快文考過關。

路考，需要動真格的，英每天早出晚歸。到離家幾公里外的駕校去學車，中午還要趕回來，因為一家老小還要等著她做飯。其間的辛苦不言而喻。兩個多星期的時間，英終于能把車開走了。帶上腿不能動的老奶奶、年幼的女兒一起去駕校上課，她練車的時候就讓小女兒替她照顧老奶奶。不練車的時候。就陪老人、孩子聊聊天，講講笑話，逗家人開心。

教練從事這個行業已十多年，帶出的徒弟數以萬計，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情況。一向剛烈的大男子，也被深深地感動了。他除了幫助我的妯娌提高駕駛技術外，還多方面為她提供了許多便利條件。等考試結束后，他們已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英雖然人生中遭遇了很多挫折，可性格依然非常開朗，有時還很幽默。我的婆婆是個女強人，在家里是一言九鼎，粗門大嗓，眼睛一睜能嘮到熄燈。公公在她面前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有一次婆婆出門數日，我和英開玩笑說：“這幾天老公公可以伸伸腰、直直脖吧。”不料英反駁道：“都被‘批斗了好幾十年了，直不起來了，已經習慣了，再直起來還不舒服呢。”

十幾年來，英以她的善良、勤勞、智慧，支撐這個風雨飄搖的家。有時閑聊，她也道出偶有雜念，真想一走了之，可又轉念，如果自己走了，無疑街頭又會多一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那時她的心也許會更難受，所以一直以來她義無返顧地選擇了堅強。寒來暑往，英把一副壞牌慢慢地打好，漩渦中起舞，舞出了一片新天地。如今兒女們即將長大成人，未來的好日子終于指日可待了。

責編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