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外二章）

言　子

系緊靴子的帶子，穿上長裙，披上圍巾。

今夜，獨自向著黑夜。漆黑的夜蜿蜒起伏，沒有星光。沒人看得見我的身影在夜色里妖嬈。

我是自己的歌者。一路唱著。

我是黑夜的精靈，一路舞蹈。

飲盡最后一杯烈酒，唱完最后一首情歌。從此。不再為黎明歌唱。

把歌聲獻給黑夜，你不是晨曦下的湖泊。我要去的地方很遠，我要走的路很長，我要尋找的湖泊寬闊、深邃，大海一樣湛藍。

我的靴子結實，我的長裙飄逸，我的羊絨圍巾鮮艷，可以抵擋一切。

我已經在黑夜走了很久，走了很遠。你從來就沒有接近過我。

如今，正是風花雪月。我寂靜的身影。妖嬈在黑夜，點亮要經過的每一道路口。

我為自己照明。你，不是我要抵達的湖泊。

蒼穹

只有靜默的蒼穹。

下午五點鐘，我依然坐在椅子上，在窗口，面向天空。大雁和飛機，五點鐘以前先后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云起云涌。蒼穹很近。

抬頭，我就望見了矗立著山脊的蒼穹。

山脊是白云形成的，蜿蜒起伏，布滿天空。我甚至相信自己從山腳出發，沿著那些山脊，就能爬上山頂，達到另一個地方。

山脊與山脊之間，是藍色的河流。蜿蜒曲折。她們從山頂順流而下，那樣的清澈，

好久沒有看見這樣清澈的河流了!

我望見了深深的河谷。蔚藍色。

又仿佛望見，順著山谷奔流的河流上，一艘帆船正在向著我駛來。微風輕拂。

一個吼著川江號子的船夫，從船上下來，邀我上船。從此，我乘著他的帆船，漂游四方。

恍惚間，那些山脊又幻化成了山峰，河流幻化成了湖泊，被山峰包圍著，還是那樣的藍。

后來，只有遼闊的蒼穹。

夕陽西下。我起身，進廚房做晚飯。

抵擋不住的憂傷

1夜幕慢慢拉開帷幔，從陽臺，從窗口漫進房間，與蒙古長調融合。不斷地反復、回旋；回旋、反復，不同性別的蒙古歌手，憂傷、蒼涼、孤獨、行走。蒙古長調。這一天。我一直在這樣的狀態中，一種抵擋不住的憂傷，從早上就開始了。

開早會，老總講話，我很漠然。老總有些不快，但還是微笑著說：你怎么像個局外人!很多時候，我在現實面前都是一個局外人，進入不了生活，更多的是我不想進入。像蘭波說的，生活在別處。只有這個時候，一個人呆在寂靜的房間里，被蒙古長調覆蓋、融化，或是敘述著思想的羽片，或是獨自漫游鄉村，我才不是一個局外人，

在自己的憂傷中，從早上到黃昏。甜蜜的抵擋不住的憂傷。

2蒙古民族的憂傷，可以從馬頭琴、從長調里體現出來。我認為，是憂傷滋養了蒙古民族，又是蒙古民族滋養了長調。有了長調，在那寬闊的大草原，在那天蒼蒼、地茫茫的大地上，才有了蒙古人行走中心靈的敘述和吟唱。所以，蒙古長調又滋養著蒙古民族，一代又一代。

就像馬頭琴的傾訴一樣，蒙古長調和馬頭琴是孿生姐妹，是蒙古人養育的一雙孩子。

3說不清為什么這么喜歡這個民族的音樂?也許我的前生就是一個蒙古人，是唱著長調在草地在馬背上行走的牧馬人。蒙古長調。成了我生活和靈魂的一部分，是我精神世界里的一串音符。我喜歡每一個蒙古歌手，他們的歌聲里。總是有蒙古長調的底蘊和悠長……

4那悠長遼遠的韻味啊!在草地上飄揚。還有那些憂傷。騎在馬背上在天空下行走的憂傷。憂傷，神的恩賜，藝術的兒子。

我一直沉靜在憂傷中，蒙古長調一直伴隨著我。一種甜蜜，憂傷中的甜蜜。我享受著這樣的憂傷和甜蜜。它們好久沒有光顧我了。自從開始為那些版面編寫一些沒有骨頭的文字以來，憂傷和甜蜜就遠離了我，還有思想的羽片。

是蒙古長調喚醒了我憂傷的身體?還有憂傷中的那一絲甜蜜?我在蒙古長調中回到自我，在抵擋不住的憂傷中，那樣的思緒很受用。

5生活在別處。蘭波這樣說，后來米蘭·昆德拉也這樣說。他把蘭波的這句詩作為小說的書名。

要行走，要不斷地游歷，才能找到自己，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蒙古人就是在不斷的行走中找到、得到了蒙古長調。我想是這樣的。沒有草原，沒有他們在草原上的行走，就不會有蒙古長調，

行走，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用腳遠行。用思想和靈魂，用心靈，這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行走者，一個一生都在遠行的人。

我是這樣的一個遠行者嗎?

6他鄉似故鄉。蒙古草原是我前世的故鄉，

從熱愛蒙古長調，熱愛蒙古人歌聲里的底蘊起，它就是我一直在走近的故鄉，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抵達?我一直在走，在蒙古長調里行走，遙望草原的遼闊和深厚，

窗外是閃爍著燈火的高樓。這座我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依然很陌生，我進入不了它的心臟，更不能穿越它的軀體。隔著城市的燈火，我沉浸在深沉、悠遠、遼闊的蒙古長調里，看見馬背上的民族騎著駿馬高唱著行走在蒼茫的草原上。他們有著怎樣一顆憂傷、豐饒的心靈呢!我在想：是長調滋養了他們的心靈!

惟有孤獨和憂傷滋養一個人的靈魂，還有內心的苦難和執著。猶如長調滋養著蒙古民族!

7在蒙古長調中放逐憂傷，于是，便有了這些文字。已經有好幾個月沒這樣寫作了。

憂傷，是藝術家生命的一部分。是高貴的靈魂。是靈魂的出口。

在抵擋不住的憂傷中，享受甜蜜。在蒙古長調中，行走、漫游……時光在我身上流逝，正像我迷戀的蒙古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