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菲
磧口鎮位于山西臨縣黃河與湫水河的變匯處,雖然被列入世界瀕危物質遺產目錄,但搶救它的工作舉步雛艱。磧口的古建筑仍在傾坍和破壞中。
——題記
黃河印象
一個人從繁華的都市到來,仿佛突然旅行在云空,有瞬間失聰的跡象。黃河使人間消失。
水中的磧。不過是一匹鞍馬。黃河奮力躍起,留下美麗矯健的身影。一個優秀的運動員。玩了一個漂亮的回旋。
船只靠岸,貨物疏散。黃河讓人們在此休憩。
許多日子后的今天,我又想起它。一條寬闊的泥水河,好看的漩渦如一幅流動的木版畫,在秋日午后的陽光下閃著黃銅的光芒。
一條河流已進入幸福的老年,它正微閉了雙眼在秋陽下含飴弄孫。
衣衫襤褸的古鎮
磧口,像一個衣衫襤褸的時光旅行者。
繁華和富庶屬于往日。
然而。我們興沖沖地來了,為的卻是在他身上,再刮掉一些閃光的黃金碎片。
碎片,讓我們貪婪的目光變得迷離和曖昧。
黃土啊
黃土無處不在。黃土踩在腳下。浮上褲腿。然后蕩漾在驚慌失措的臉頰上。
后來,我就放棄了掙扎。如久渴的魚入水,一時的慌亂后,便徹底松弛下來。黃土是古鎮不死的魂。
在磧口走路,就是享受一次盛大的黃土浴。這些細小溫暖的沙土,正在熱情地填補一個人內心的裂紋。
炕啊
從床到炕。是從柔軟抵達堅硬。
在五米長的大炕上,我興奮莫名。那些艷麗無比的炕圍畫,擺開蔬菜、水果、花朵的盛宴,兩只鳥兒張著翅膀在快樂地飛翔。
夜晚來臨時,我輕輕關閉了窯洞的門窗,在黑暗中陶醉著,如新娘等待在洞房里。
炕啊。消失已久的事物,離地面最近的事物,讓一個人的身體重新找回安寧和溫暖。
精致
吳冠中曾言:李家山從外面看像一座荒涼的漢墓,一進去是很古老很講究的窯洞,古村相對封閉,像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晌午的時候,我終于來到山間。抬頭仰望那座漢墓。它安謐幽靜,與世隔絕的樣子。秋日的太陽仍然熾熱,我手搭涼棚。看對面山坡上,垂直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石窯洞。
我否決了吳先生的判斷,李家山從遠處看,很像天水的麥積山石窟;它們一樣封閉,垂直,重疊,接近天空而不語。
它們不是普通的窯洞。四合院,明柱廈檐高圪臺,門樓,影壁,石碾,石磨,以及戲臺和廟宇,積累財富的祖先正藏在這些奢華堅固的物質問微笑。
時光也分華麗和寒酸,在李家山,我清晰地看到了時光精致的雕刻。
棗樹們
它們是這里最常見的綠色植物,低矮,枝干瘦硬,隨意地站在山坡和路邊。在六月里,棗樹們含蓄地開出米粒般大小的花朵,這些不想飛翔的花兒,只愿意低頭結果。
我便在秋天的收獲季節,去看它們。
我把紅紅的果實含在嘴里,香,脆,微酸帶甜,它們用我喜歡的滋味回應我。
在我趕路時,它們就垂掛于我的頭頂,很像一種幸福相伴著。
黃河彩石
在黃河磧的對面。有一片開闊的河灘,大小不一的彩石如天外來客歇息在柔軟的沙土上。
黃河宏大的水流經過水中磧后,奮力傾向外省的岸邊,晾出這片神性的河灘。麒麟灘的傳說太過牽強,我以為黃河有意在這里坦露了內心的秘密。
于是,我低著頭來回尋找。
直起身體時,西斜的太陽已掛在外省的山頭。將最后一抹霞光照在河面上。
我帶回十幾塊黃河彩石,它們多是墨綠底子上撒著酒紅的花紋,呈現出一條泥水河內心深處明麗的風光。
古商道
沿著黃河崎嶇不平的東岸走,很容易就找到一條斑駁的古道。石砌的路時斷時續,掩在大片的野草中間。一條沉睡許久的路。
河里無船,岸邊無纖夫。商道上無人馬。黃河的水流越來越凝重,顏色越來越深沉。
古商道留下一條磧口繁榮的佐證。它最終沉浸于時間的荒原。
三弦藝人
老人是古鎮僅存的一位盲藝人。叫張樹元。磧口往日的繁華始終蟄伏在他的幽暗世界里。黑暗,起到很好的防氧化作用。舊日所有的事物。在黑暗里保持著鮮艷的色澤。
老人生性樂觀,緊抱一把發亮的三弦,興致勃勃地演奏著一場個人音樂會。我們屏氣凝神地坐在屋內的小板凳上,他失明的眼睛竟然成為我們約束自己的理由。
深夜里,他宏亮的聲音穿破窯洞的窗欞,在磧口空曠的大街上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