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漂木、罌粟及其他

李　耕

漂木·羽毛

漂木，貧苦的殘缺與孤單，沿江河漂泊。漂泊于波濤，未知的港灣、碼埠、沙渚或無燈火的野店，不是它夢的棲落處。

無憂無慮，漂浮在有憂有慮的落寞之中。

不沉淪。岸。也許并非是它的希冀。

漂泊，也是一種生涯。

而羽毛，真的是自由之旗嗎?

被風主宰，漂泊無駐。天空，沒有岸，沒有它的棲息地。

接納羽毛的，若果不是巢，飄落在漂木上，作一頁白帆如何?

漂泊，自會有漂泊的夢……

門

欲入寺門，未入寺門。

血與火的煉獄，蠱惑著游蕩于無定世界的靈魂。尋找一種機遇參入涅槃。若有緣升華為火鳳凰的偶像。塑于沙門祭壇，讓香火膜拜，在符咒的暗示下。能否虛幻出天堂的圭臬之尊?

沉入地獄。成為囚徒，或許比天堂實在。

囚徒，當靈魂得到慈悲的超渡，定會有一種解脫的歡愉……

略覺彷徨之后

驚恐著走過枯寂之季。荒漠，不僅僅是心態。夢，依附于火焰山的難耐時刻，這種時刻，折磨著虔誠的骨骼與靈魂。

為之而蹉跎的時光，壓在冰雪的土下。

跋涉的經歷，均已遺忘。不愿遺忘的。是經歷煎熬時欲尋求的一泓沙洲之水。

夢的明亮的水。有曙光一樣的光明。

終于相遇，在夜末的門檻邊。

但已太遲。

它，被黃沙與荒涼糾纏。難以舒開的皺紋。嵌入太重的旱季，水的面部，干涸龜裂。

婚禮，在墓邊舉行……

異樣時光

冰寒與酷熱融為一季。骷髏形體的疆域，迫使恐怖的靈魂，蜷成卑賤的小蟲。

只覺。烏云比太陽大。

只覺，磐石比蘆花輕。

只覺，青春時光，何以繞過花季并讓憂傷伴隨蒼白鬢發繞滿自己蒼老的夢境。

只覺，死去的，不覺遺憾。

遺憾，在于未看見死后曙光的升起。

曙光，本應在死者生前目光的時光中。

血色夕陽

警言，焰火的聲音。滴在繾綣的扇面，也許是不死的桃花魂。因是血染，屬于壯烈。

未濡染在血樣的旗幟，所以不在復仇的疆場，未有硝煙氣息。

流在同一血型的血管，和太陽一樣無私。

夕陽，溫存柔和的光焰。

暮年時光血色最濃的時刻。這太陽的晚年，當在回望自己熱血沸騰的一生。

滴在黃昏的扇面上，晚風中的會回憶的桃花扇……

又是門

是門，又似覺不是門。

不是門的門，有儺的門神。門，幸運在誘惑，命運在選擇，吉與兇的無常。

門外，沒有夢，門外的夢，只在門外游蕩。

夢，沒有鑰匙，夢的鑰匙，也是夢。

門內，濟濟一堂，戴著各式面具。這些鬼魅，是如何進入的?

側門后門可入，破墻揭瓦可入；殺人越貨可入，聚眾暴亂揭竿而起者可入。

入門，不用鑰匙。入天堂，或入地獄。

佛曰：此門不應該在人間……

罌粟夢幻

紅塵罌粟，囿于古陶罐。罌粟之精靈，欲從陶罐崩出，以暴亂的方式。

槍聲!

尸體，懸在古典的梳上，一行黑體標題。

彈亮，興奮之殼，未必就不會墜落或破碎。

逃遁于古寺。鐘聲，袈裟之風在撞響，不是，懺悔，欲超越于僥幸。

古陶罐，終未崩潰。

古典的夢，落腳在紅塵之中。

開的，全是罌粟的花……

夜有夢

將夢中的自我屠戮，剩下于夢的，惟空白而已。

空白，一種有文字的空白。文字的空白。沒有呼吸的螻蟻。黑的僵冷的空白。

智者詮釋：空白，天空之曙白。

這是豁然朗然的啟示。這樣的空白上。一行行寫下去，黑夜終將隱失。黎明之曦顯現。

將黑鴉鴉一片螻蟻搖醒，讓蘇醒后的螻蟻蠕動起來。

一卷一卷有生命的文字。

冬烘先生批曰：自我在焉!

風塵

不死的風，起于一瞬泯失于一瞬。飛動的塵土，感覺風干感覺之一瞬又失蹤于一瞬。

一瞬一瞬，不息的一瞬，永恒之一瞬。

昨天的風，明天的風，或者今天的風。風。感覺塵埃，是風中漂泊一塵。塵，在風中的揚起。只不過在印證風的存在并以飛揚的塵土，表達自己的任性的形象。

塵，是在風的主宰下才一時活一時死。或者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風永恒，塵也永恒……

沒有謊言

圣凈的泉滴，一句一句從靈魂中出。沒有謊言。

森林中的鳥音，未染世塵之污。天籟，每一句都是焰火與星光。

超越生之門檻，回望世態，便感覺出天地間的暗角何以暗黑。智慧的風。何以會撞碎在謊言的高墻。

只覺稻穗生機的鮮亮，只覺稻谷的生命無私。耕耘，才是真實的虔誠的。

被擄掠的蝴蝶之所以被擄，在于蝴蝶從未以謊言遮掩自己翅翼的美麗。

某些靈魂，是否也有陰暗的角落……

飛蛾生涯

在暗黑的繭墻面壁太久。

飛過生之屈辱，飛過噩夢與饑渴歲月。飛過誹謗與誣陷的門檻，最終覺醒在火焰的面前。

火焰。一代代被焚燒的僵冷的尸體，陷落在尋求火光的深淵之中。個體的孟浪與飛蛾的愚昧，在于火焰對飛蛾誘惑的殘酷。

痛心的是，這只覺醒而幸存的飛蛾。被世塵斥之為冷對飛蛾尸體而求生并幸存的異類。

僥幸，也許是天意。

覺醒，卻是飛蛾再生的起點……

破裂的瞬間

花，自覺破碎的靈魂，讓自己的芬芳，溢滿生之窗口。風破裂了，鼓起鳥的翅翼。巡視自己的世紀。飛的風景破裂，閃光的羽翎。在破裂的空間靜止的空間。

空間，任何時間的一瞬，都在破裂。地下巖層的破裂，似在聽地火的奔突與燃燒。

不斷破裂著的箴言，是啟示眾生之智的經典。出言者死了，也破裂著在眾生的敬畏中有序地破裂下去。

聽見自己夢的破裂。似在聽自己舊的王朝的破裂……

死之幻

融入青煙一縷，飄逝于空，隱失于太極之混沌。

將死亡融入泥土，欲與泥土融合出生命的無聲無患。若果是無聲的歌，只有野草聽見。

靈魂，懸浮于無形無影而獨在。

獨在!

獨在的豁達、遺憾、無奈或者瀟灑，獨在的殘忍、謙恭、驕狂或者自卑。

絞刑架上的靈魂，惟接受良心的鞭笞，方可超渡。

不是天堂，不是地獄。是是非非，曲曲直直，黑黑白白，桎梏于社會檔案之中。

獨在，不是絕對自由的。

無論是皇帝，還是庶民……

夢的墻

低矮的墻。無形之形無體之體的墻，只留黑的影于感覺之壁的墻。

夢的誘惑。

瘦馬，尋夢于千里之夢。夢的千里云月恍惚，卻受阻于矮墻之堵。

瘦馬的夢影。在墻影下徘徊、踟躕、彷徨。在瘦馬的目光中，矮墻太高、太峭。

一日，夢，在夢的曙光中黑了。

坍塌的矮墻，成了瘦馬的墳墓。

墳墓，不是矮墻。

但智慧于墻下的矮墻，與墳墓沒有區別……